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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鄂尔多斯的月光(2 / 2)

广袤草原撩拨起蛰居太久的童心,红绸火焰欢歌高蹈融化了自命不凡的面具。旅游点差不多就我们这一拨陕西高校报人,多是不拘小节、放浪形骸之辈。终日多为名利累,间或聊发少年狂。今夜的鄂尔多斯草原就是我们的了。人们不论男女老少手挽手围着激情迸溅的篝火陶陶忘情,唱歌嬉戏。欢乐,亲近自然、忘我纵情的欢乐,是涤荡心灵污垢的慧雨,扫除精神落叶的金风,更是触摸生命真谛的日光啊。

狂欢的鄂尔多斯草原篝火晚会短暂而难忘。

当一切复归寥寂,大漠的凉风冷露把只知道有酷暑溽燠的人们驱赶进温暖的蒙古包,我瑟缩着只身披一床棉被走向月色朦胧的草原。我要去拜谒一个英雄的灵魂。那是我黄昏时在草原上拍照片就留意的一个偌大的祭祀场,四周插满了许多五颜六色的旗子。那旗杆顶有个三齿状的铁矛头叫苏勒定,在蒙古人民心目中十分神圣。缘由是成吉思汗在金戈铁马、南征北战中,用它指挥着有“蒙古旋风”之称的貔虎铁流横扫欧亚大陆。那苏勒定若朝某个方向一挥,千军刀枪万马铁蹄如狂飙突至,泰山压顶,摧枯拉朽,势如破竹。传说命罹鄂尔多斯的成吉思汗,将其灵魂附着其上,于是那苏勒定就成了蒙古祭祀文化中的圣物。走进鄂尔多斯,就知道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永远活在每个蒙古子民心中,若神若佛。

祭祀场杳无人迹。场中央有个用麻白色条石砌叠而起的方方正正的大高台。高台周遭黑影幢幢,阴风飕飕;排排旌旗和篱笆犹如无数待命奔赴沙场的士兵。那可是跟随成吉思汗铁蹄万里,克城破国而血染疆场,命陨异域的烈士雄魂再次麇集这苏勒定下,等待军令投入又一回鏖战。这时天边有隐隐雷声传来,极远极淡的紫青闪电间或从地平线之外映射到大气层上,稍纵即逝。于是,月辉夜幕笼罩的草原愈显静谧,空空如也的大祭祀场更肃穆森然了。钢铁冶铸的苏勒定在月光下泛着幽光遥指夜空。冥冥中那个弯弓射大雕的英雄魂游何处?莫不是就在那天边召号着神兵天将风云雷电,在飞沙走石箭雨枪林虹光魅影里与敌军酣战,只把一片宁静一片月光留给美丽的鄂尔多斯草原。

月上中天,星汉寥稀,大块噫气。

巨石高台上月华似霜,白露淋淋。我披着棉被高台危坐。仰俯宇宙,大野蒙蒙,天地缈缈。我在用身用心用魂用肌体每一个细胞每一根末梢神经沐浴着品味着鄂尔多斯草原的月光。月光下有只草原鼠像位哲学家,或无忧无虑或发古幽思地在高台散步,时不时地和我默默对视,两不相扰。是啊,任何一个上苍造化的生灵都有自由沐浴这宁静圣洁的鄂尔多斯月光。说不定在这个鼠哲狡黠的眼光里,披床棉被的我就是那个披袭战袍、裾袂飘飘的成吉思汗幽灵显现呢。

而这时,一个声音,一个非常清晰、非常真切、非常质感的声音——是马碎步小跑踏着鄂尔多斯草原细沙土的蹄声从我背后传来,把那个草原鼠哲都惊得倏然逃窜了。谁如此浪漫,骑着马儿在这洒满月光的大草原上游荡?我吃惊地回头望去,身后空荡荡的,月光里祭祀场及视野之内灿若白昼,什么也没有。我茫然了,以为是幻觉或是听岔了。可不一会儿,那马蹄声真真切切地又在身后响起,再回头看还是什么也没有。我从不信邪,可夜半更深在这祭祀神灵鬼魂的地方,这听得见却找不着的幽灵般的马蹄声真让我有些怵惕了。于是转过身目不转睛地看着,当那马蹄声再次出现时,我释然地笑了。原来那是许多旗帜中独独只有一面旗帜随阵阵夜风沓沓而响,那声和马蹄声神模神样。抑或那马蹄声就是从苏勒定里释放出来的,不紧不慢,显得孤独而又毅然自信,疲惫而又踌躇满志。那可是天边鏖战得胜归来的成吉思汗幽灵在找回家的路?是那以荒原为父、饮浊水为誓的孤儿英雄在洒满月光的大草原上寻找灵魂的家园?

这震撼心志的马蹄声,也许只有鄂尔多斯的月光才能读懂。月儿,肯定是这世界上最有灵性的尤物了。它的幽美光辉宛如漫溢流漾的智慧之水,将世间一切喧哗和浮躁甚至于生与死、爱与恨、成就与失败、快乐与痛苦、信念和欲望都大而化之,归于清净和虚无。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那显赫于世的蒙古帝国早已和荒原上的古长城一样坍塌,灰飞烟灭。与这月光一样天长地久与荒原一样永恒的,惟有豪气冲天的英雄梦魅、英雄精神、英雄情结了。

我立于高台之上,披沐鄂尔多斯回荡着沓沓马蹄之音的漫天月光,从生命深处默然而有力地涌出一个呼唤一个祈祷一个呐喊——

英雄,魂兮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