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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一山二虎(1 / 3)

日子总是叫人忍不住去回想,忍不住停下来转过头去看看从前的那些脚印,是深了、浅了,被风吹平了还是被沙掩埋了,原来都没有,特别是那些已然刻进生命的经典镜头,一切还是那么清晰。

刚进入三月,谢真真就念叨着出门旅游。这次选的地方是深圳,名义是到沿海发达地区学习街道管理的先进经验。向天歌搞不懂一个小小的街道办事处用得着天南海北的学习吗,一年一次甚至两次而且人人有份。向天歌在心里慨叹,要不这些单位效率低下呢,用不着走一点成本的脑子,反正都是财政的钱,不花白不花,白花谁不花?唉,就算工作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但确实有舒服受罪之别,像谢真真,每周上五天班,冬有暖气、夏有空调,上班时既能人与人聊也能人与网聊,还有的文员,甚至把去农贸市场买菜、接孩子都算进工作时间,这种强度的岗位每个月却能拿到近三千元的工资,还外加5斤鸡蛋和一桶花生油,谢真真说过,她的同事大多是各路领导的七姑八姨,都是看中这里的清闲自在并且待遇不低调过来的。

向天歌的手机屏幕亮了两下,他以为又是垃圾信,也没在意,后来看闪得心烦,就按了一下,小箭头指向的竟然是艾小毛的名字,向天歌打开信息,上面是几句话:“春宵苦短,良辰难得,两情相悦,心路蹉跎。”向天歌心头一热,才几天不见,就这样被人惦念,就像每天回家时都有一窗灯火等着一样,温暖而踏实。他知道“春宵苦短”说的是那个缠绵的夜晚,每一个细节又仿佛重现眼前,向天歌的心里有些燥热,忍不住在手机上按着一个一个的文字:“春宵苦短无奈短,良辰难得毕竟得,两情相悦深深知,心路蹉跎忆如昨”,发出这条信息后,他把自己摆成一个“大”字摊在床上,闭上眼,用回忆填补分离的空白。刚静了一会儿,手机的屏幕又亮了,他赶紧打开来,还是艾小毛:“春短宵短缘短?岁长梦长情长!”

向天歌的鼻子酸了一下,他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不会再为什么动情,没想到寥寥几语,竟然又让他生发出那么多感慨。他忽然喜欢上了短信息,以前他一直嫌麻烦,从来不用这个功能,一个个地按着字,哪像直接通话来得痛快?所以向天歌总是把短信看作孩子们的把戏,青春期的专利,这会儿他觉得短信就像一袭纱帘,比直接通话要神秘、温馨、联想、浪漫许多,它可以把直白无味的东西包裹起来,蘸上糖,抹上蜜,藏在锅里烘烤,什么时候馋了就拿出来舔一口,舔过之后,闭上眼,还有许多回味。在一来一往的短信上,他竟然找到了初恋的感觉,心是颤的,头是热的,特别是与谢真真中性性别的冷漠摆在一起,那种用反差滋养出来的思念就像浸水的鞭子,抽在残破的伤口上,一阵阵的发散性的疼,但是疼过之后,慢慢就变成了麻酥酥的痕痒。

向天歌在心里盼着谢真真赶快出门,而且地方越远时间越长越好,实际上,谢真真在家与不在家是一样的,她每天晚上就是泡在电视机前,不厌其烦地看着一集集的电视剧,然后泪眼纷飞地向他讲述那些人物的命运。但她毕竟像是一根连着风筝的线,不动的时候,向天歌可以自由自在地飘,往回一收,还就是一种牵扯,只有她身在外地,向天歌才能真正的无所顾忌,才可以和艾小毛过一段无人打扰的日子。

向天歌晚上的心情不错,淋浴后,靠在床头看一本围棋杂志。谢真真穿一袭睡衣,脚下搭了床春秋被,凑在台灯下颠来倒去数着几张钞票。向天歌说:“都洗完了,不嫌脏啊?”谢真真意犹未尽:“这可不是一般的几十块钱,是我的战利品。”向天歌不屑:“打麻将可不都是这样吗,前面赢的是纸,后面赢的才是钱。你这不过是初级阶段,小心玩大了上瘾。后天就出门了,总得有个送别仪式吧。”谢真真似乎就等着这句话:“一天见不着你个人影子,再没点寄托活得还有什么意思?再说,爸妈喜欢麻将,我不去凑个手,谁陪他们去?有什么可送的,你巴不得我走得远远的呢。”

除了非要以打麻将的形式故意输钱,向天歌从来不上牌桌,他忍受不了那种“哗啦哗啦”的声音,也陪不起那个闲工夫。向天歌毕竟心虚,谢真真随口一说,他觉得似乎已经被人看透了心思,虽然知道谢真真就是这么一种刻薄的表达方式,但仍然感觉让她抓住了什么确切的把柄。向天歌故作镇静,眼睛仍没离开棋谱:“你迷麻将,钱可是越耍越薄的,常在一起凑局的未必是真朋友。”谢真真反驳他:“解闷不就得了,我又不是去找情人,真假朋友无所谓的。”一听情人二字,向天歌警觉起来,怕谢真真话里有话,就抢先说:“我可不想赔了夫人又输钱。”谢真真鼻子一哼:“你累不累?自己忙着放火,还防着别人点灯。”向天歌合上书,彻底熄火:“你别无中生有呀,本来难得说说话的,又让你搅了情绪,算了,睡觉。”

谢真真出门的第二天,向天歌就把艾小毛带回了家里。有了第一次的肌肤相亲,两个人的心贴得更紧了。其实,艾小毛温馨的家私密而安全,足够他们龙凤呈祥的,但是让向天歌遗憾的是艾小毛还没有走进过他的家,他觉得,一个男人接纳一个女人的标志,就是向她敞开自己的家门,所以谢真真前脚刚走,向天歌就迫不及待地把艾小毛领进家,毕竟谢真真出的是远门,他有足够的时间清理战场。

两个人洗完澡,向天歌把屋里的暖气调高了些,免得艾小毛着凉,艾小毛觉得向天歌有时心细如针,真是把体贴女人的好手。两个人很久没有亲热了,这会儿,向天歌一把揽过艾小毛,急急渴渴地要去解开那件薄薄的浴衣。艾小毛轻轻捏住胸前的钮扣,说:“等一会儿嘛,你现在越来越直奔主题了,先陪我说会儿话嘛。”

向天歌只好作罢,站起来,去客厅的包里拿了一个鼓鼓的信封回来,递给艾小毛:“小毛,这是一万块钱,一直想陪你去买几件衣服,可是你看我这一天忙得橡陀螺一样,也不懂女装的样式,还是你自己选些喜欢的东西吧。”

艾小毛却一下子拧过身子:“这算什么,我又不是没有收入,怎么能要你的钱?这会使我觉得难堪的。你不要以为女人都是为了钱,你怎么也像靳克晓一样了,以为什么样的女人都能拿钱摆平?”

向天歌说:“小毛,看你想到哪儿去了,我是真心的,我没时间去逛超市,去了也不知道买什么,你自己挑些喜欢吃的买回家,就等于是我在心疼你了,你怎么就不懂我呢?你别觉得我市侩,现在最能表达心意的就是钱,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不然你说感情是什么,感情如果没有了性爱的包装,没有了物质的保障,就什么也不是!”

艾小毛笑了:“那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呀,我该吃成相扑运动员了。你说我不懂你,可是谁会说自己不真心呢?天歌,我从来没有认为你是个辜负别人的人,给你的一切也是我自愿的,你既没有逼迫我,也没有利诱我,我相信那是情之所致。如果你现在没有结婚,我会义无返顾地嫁给你,但是你现在有家有室,感情是需要呵护的,我不想弄得两败俱伤。也许,我们分开了,彼此的心态会冷静下来,真的,静下心来的时候,我总是想,我们之间大概不会有圆满的结果。”

向天歌说:“你怎能这么想呢,家是好的,然而有一个空虚的家,比没有更悲惨。”

“但不管怎么说,你现在正是爬坡的时候,不应该在感情问题上分心。这两年我曾经不止一次动过离开海江日报的想法,是因为我对这种机械的缺乏激情的重复已经厌倦了,我要去充电,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天歌,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能够得到你,哪怕是短暂的,我也很知足。即使离开海江,我也会记着你的。其实在彼此印象最好的时候分手未必不是个好的选择。这样,以后的回味也许更加长久。”说这番话时,艾小毛像是一个耐心开导学生的老师。

向天歌叹了口气:“小毛,真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孩,甘愿做一面彩旗飘在家外面。我总想,没有经历过迷茫的爱情是简单的。”

艾小毛歪着头,柔情地看着他说:“可有时你爱得太盲目,没有罗盘,在情网中乱撞,这样,搞不好是会被粘住的。家庭可不是公园,买张门票进去,然后玩够了走人。我怎么会甘愿做一面彩旗呢?我暗恋了你那么久,我是那种随随便便的人吗,是因为我知道很有可能永远占不到红旗的位置,可又抵不住旗杆的吸引,才退而求其次的。”

向天歌把那个信封随手放到艾小毛的背包里,两个人都坐在地毯上,靠着床,也不开灯,说一阵,停一阵,当他们安静下来的时候,显得有些空旷的卧室里仿佛能听到彼此的心跳。

向天歌说:“我原来认为矜持的女孩只限于欣赏而不宜接近,是你让我改变了这个看法。爱情并不是一个人驾驭另一个人的问题,而是两个人共同驾驭生活的问题。我一直惊讶的是,很多事,你考虑的角度比男人还男人,但好多女人想不明白这一点,以为只有把男人紧紧攥在手心里让他俯首贴耳才会安全,其实,这样只会让他们貌合神离。”

艾小毛说:“这不很简单吗,男人是半个圆,女人是另半个圆,只有他们共享一个圆心的时候,才能够自如地滚动。但是旁观者清啊,身在其中,可能谁也不好免俗。”

屋里的黑暗将两个人罩住,面孔是模糊的,彼此只能看到对方的轮廓,但无所谓,难忘的肌肤相亲已经让他们记住了对方的每一个细节。也许是这种难得的氛围触动了他们久违的情思,他们像是一对在大漠里远足的情侣,一会儿是诗人,一会儿是哲人,物我两忘,眼里只有沙丘和彩虹。

向天歌:“我现在常常这么想,如果生活是只钟摆,那么,累,不是因为单调的往返,而是因为积存了过多的油泥,擦掉它,或许会轻松许多。”

艾小毛:“也许做副刊的人总会多愁善感,前两天,我写下两句话,你听听,我们如果不能一同拥有星空,也要在同一个星空下拥有怀念。”

向天歌:“是呀,平淡之所以容易忘却,是因为它没有消耗过人的感情。”

艾小毛:“情感之事,难言公平。常常是这样,当你存起那么多思念的时候,却又找不到收购它的人。而且不管过去是什么颜色,反正画上了就再也无法涂掉。”

向天歌:“咱们俩这是干什么呢,像开赛诗会似的,好像悟了几十年的道理这一刻一下子都参透了。不过,选择总是艰难的。尤其是前边有两条路,而更可怕的是两条路都没有路标。人是在没有能力去经历,或者有能力而没有条件去经历时才有了幻想。”

艾小毛:“我一直认为,人生就是一张彩票,而机遇和幸运就是那一组中上奖的号码。”

向天歌:“什么事都有两面性,那个词概括得最好,双刃剑。就像春天一样:花开了,树绿了,细菌也活了。不管怎么说,如果你真有一天离开,将是我心中永远的痛。”

艾小毛:“其实生活中是没有永远的。我觉得那不是痛,而是一道彩虹。彩虹不求永远挂在天边,只求确实出现过,这就足够了。”

向天歌:“不觉得痛,那你说,你为什么要哭呢?”

艾小毛:“那是因为眼球有时候需要洗一洗才能看得更清楚。”

两个人像是梦呓,一会儿说着一个话题,一会儿又自顾自地有感而发,仿佛要把一生的经历、规划和遗憾来一个总盘点。

向天歌知道,只要不付诸行动,什么样的许诺都是苍白的。婚外恋好像就是这样,不动感情,很无耻,动一点感情,很无聊,真动了感情,又很无奈。虽然艾小毛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但是恰恰是这种无言的等待造成的心理压力最沉重,而且找不到逃脱的出口。

向天歌说:“是呀,盘点一下我这十多年的生活,我悟出了一个道理,特立独行的人毕竟还是少数,当婚姻退化成一层包装纸的时候,好面子的人仍然希望这层纸的颜色能够鲜艳一些,以分散别人的注意力,也给自己一个苍白的安慰。”

艾小毛说:“但是你要知道,再简单的包装也是包装呀,总比裸露着正规。”

向天歌:“这事就看你怎么看了,反正有包装的东西透气性就差,最后,只有一个结果,窒息。”

艾小毛:“也许你说的对,在这方面,我是没有发言权的,可是有一点我清楚,很多人,决不会轻易改变他们抱怨着的生活状态,因为,日子只要还能推着走,就不愿意大兴土木,这里也包括你。”

向天歌不说话了,他知道这不是一场公平的比赛,他是抢跑者,但又不肯退回去,只好一边跑着一边对落在后面的人说,你看,真不合适,我比你早出发了。向天歌觉得似乎大多数男人都是这样,喜欢把自己放在一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一方面,家的篱笆很牢固,另一方面,外面的知己又很投入,这样,在享受无限成就感的同时,情感的状态就像一根韧性很好的弹簧,能够随心所欲地摆到希望的位置,而且,还随时可以回到初始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