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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家庭危机(2 / 3)

向天歌感觉自己就像是神话里的西西弗斯,好不容易从山沟里走出来,却又被罚做一种名叫赚钱的苦役,将数目可观的、有时比石头还要重的钱赚到手,推上去存起来,又被欲望赶下来,继续重复上一次的动作。以前他不喜欢信用卡,他觉得数钱时纸币在手指间发出的“哗哗”响声是人间最动听的乐曲,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乐曲呀,可是现在居然连这种热情都在一点点降温,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东西能够永恒?

谢广仁的手术很成功,因为微创,刀口都没有封,只是贴了创可贴,等待自然愈合。他在医院只住满四天就回家休养了。谢广仁出院后的这一周,由于朝夕相处,向天歌和谢真真的关系有了一点缓冲。向天歌安顿好岳父,又转道报社看了一眼,回到家本打算早点歇息,没想到谢真真兴致很高,备了几个小菜,开了一瓶红酒,一见这阵势,向天歌本能地紧张了一下,因为这是谢真真渴望做爱的信号,向天歌看着满桌的碟碟碗碗,突然有一种很悲壮的感觉,仿佛那是砍头前刽子手备下的上路饭,想着一会儿就要被谢真真按在床上一遍遍折腾,向天歌一点也提不起兴致。看着向天歌呆呆的样子,谢真真一本正经地说:“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很感人的,从前有一个美丽的姑娘名叫乔妮娜,她和一个叫沙德的小伙子相爱了。他们在一起看流星,当流星划过天空的时候,他们将这颗星命名为乔妮娜沙德星。”向天歌一头雾水:“这算什么故事?没头没尾的。”听了这话,谢真真一下子笑弯了腰:“哈哈,这颗星说的就是你呀,乔妮娜沙德星,就是瞧你那傻德性。哎,一点幽默感都没有,真是无法沟通。”向天歌琢磨了一下,一边点头一边说:“这就是你呀,谢真真,连讲个笑话都是刻薄的,处处透着蔫坏损的味道。”谢真真脸上立刻罩上一层委屈的云:“你怎么看我哪儿都不顺眼,反正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这么哄着你,迁就你,却好也不是,歹也不是,真是没有人的活路了。”

谢真真尽兴后,向天歌乏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躺在床上想,男人怕女人无外乎三种情况:一是有短处攥在女人手里而一时又无法摆脱;二是没有安身立命的本事只好依靠女人吃软饭;三是女人家族的背景过于深厚压得他无法动弹。向天歌对照了一下,这三条他好象都沾点边儿,艾小毛是他攥在谢真真手里的一个隐性把柄,一旦败露,必将火山爆发。向天歌有挣钱的本事,但是谢真真花钱的本事更大,再加上谢真真一直认为向天歌应该永远在心里记着谢家的知遇之恩,所以向天歌总有一种本能的抵触。

这会儿,小区里万家灯火,一片安宁。艾小毛斜躺在洒满沐浴液的浴缸里闭目养神。这是她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洗去铅华,心无旁骛。每天在外奔波,艾小毛没有时间考虑自己的未来。这大概就是白领们共同的悲哀:怀揣着一个梦想出来打拼,但随着时间推移,梦想不但没能接近反而越来越远,到最后,除了将自己淹没在无尽无休的简单重复外,梦想已经变得模糊而陌生,人也是激情不再。对向天歌,艾小毛还是感情深厚的。但她明白这份感情注定没有结果。和向天歌走到今天,完全是不经意地,是她人生里一个重要、一直期待但又没有事先安排的插曲。她当然不甘心将青春定格在一家了无生气的报社里。她越来越觉得,栖身《海江日报》,不过是她暂时的谋生手段,是为了稍停片刻积攒往前跳跃的力气。她的梦想是去美国读书,然后再向电视界发展,但这一切都需要经济基础,所以她给自己定下一个挣够50万元就全身而退的计划,不达目的,她不会轻易选择。

但是此刻,艾小毛的心情有些异样,因为她怀孕了。那是她和向天歌共同制造的一个新生命,是他们几个月激情的意外但又是最有形、最实在的注脚,这是她始料未及的。男女之间,只要没有一纸婚书,欢爱就会显得根基不稳并且多少带有逢场作戏的味道;可一旦有了孩子,情形就大不一样,从前占据上风的欲望马上就升华为亲情,血脉的纽带一下子拉近了双方的心。艾小毛不知道这个孩子是哪一次疯狂的结晶,因为她的例假一向很准,所以和向天歌做爱时,她从来不用避孕套,向天歌当然也喜欢这种没有隔膜的感觉,加上一直没有意外,就忽视了危险的存在。

艾小毛在浴缸里惬意地躺着,感受着水的波纹轻轻撞击腹部的痕痒。她知道这个孩子对于她来说既不是幸福的载体,也不是人生的传承,而只是一次小小的事故,是不可能来到这个世界上的,但是她仍然一遍遍抚摸着小腹,仿佛向里面尚未成形的孩子传递歉疚的信息,同时设想着向天歌听到这个消息时的表情、语气以及他的处置决定。艾小毛觉得这个决定是非婚男女最好的情感试金石。

艾小毛拨通了向天歌的手机:“天歌,这么晚还打搅你……”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向天歌就拦住话头,“真真,你把电视关小一点,你等等,屋里的信号不太好,我出来说,哦,这会儿行了,”艾小毛听见电话那端故意夸张的声音,知道他说话不方便,心里一阵难受,婚外情多像一张热敏传真纸呀,不管上面的字如何清晰,一见到婚姻的亮光马上就会褪色。平时,没有特别急的事情,艾小毛一般不在这个时间给向天歌打电话。她知道女人的第六感是最无所谓逻辑但又往往是最准确的,说几句不疼不痒的话,没有意思,说得情深意切了,向天歌又只会支支吾吾地打哑谜,说不定哪句话就让谢真真听出弦外之音。但正是这种小心躲闪才大大增加了悬念和刺激,所以会有那么多的人对婚外情趋之若鹜。

向天歌这会儿可能到了中厅或是阳台,虽然声音还是很低,但已经显得从容许多:“这么晚还没睡,是不是想我了?”艾小毛的喉头哽了一下,又热又酸,他怎么总是首先想到床上的欢娱,就不知道帮她掸掸心里的灰尘呢?艾小毛一下子多愁善感起来,她用放得很慢的语速缓冲复杂的心情:“天歌,我原来想当面告诉你的,可又怕一时说不出口,就…,天歌,你知道吗,我们有了一个孩子,一个孩子”。“什么,确切吗?”艾小毛换了个姿势说:“我为什么要骗你呢?”向天歌压低了声音说:“小毛,你等一下,我马上过去。”

艾小毛从来没有跟向天歌提过家庭方面的问题。这是向天歌既感激又遗憾的地方。在他看来,情人之间最美妙的境界就是这种相安无事的心照不宣,既百般呵护又不去触碰,但向天歌又觉得不在乎名分就等于注定了距离和隔膜,感情上的投入也像打了折。有时他会端详着存在电脑里的艾小毛照片问自己:你爱这个女人吗?当然,这还用问吗?这是心里的另一个向天歌在回答。那么你愿意为她抛家舍业吗?另一个向天歌踌躇了一下,反问道,爱一个人非得为她抛家舍业吗?也许并不一定,但是没有一个共同的家,那爱的标志又是什么呢?做爱决不是爱的标志,那只是爱的表达。向天歌沉默了,他觉得这个问题太过深奥,他从来没有认真地考虑过,他甚至认为即使认真考虑,条理也不会清晰多少。他似乎从没有动过娶艾小毛为妻的念头,他经常幻想和感叹的是如果艾小毛能够取代谢真真或者如果谢真真本来就是艾小毛那该多好,但是娶和取代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概念,前者必须要付出行动甚至放弃很多东西,而后者仅仅遗憾一下就可以了。向天歌对此百思不得其解,怎么岁数越来越大,感情的事反而越来越糊涂,越来越纠缠不清?

艾小毛的善解人意经常让向天歌莫名其妙地感动许久。但他又总是固执地认为善解人意是不属于婚姻的,只有情人之间才会有这样的体贴。艾小毛比向天歌小六岁,但对向天歌的关照却常常像他的姐姐甚至妈妈。

此刻,艾小毛像一朵出水芙蓉,身上散发出阵阵清淡的热气和香气,她慵懒地靠在床头,向天歌犹如在看一幅画。两个人都不说话,向天歌坐在床边,将艾小毛连头带肩搂在怀里,过了一会儿,向天歌挑开艾小毛的睡衣,顺着她雪白的胸脯一路往下吻着,一直吻到微微隆起的小腹才停下来,向天歌仿佛在把玩一件艺术品,久久地用嘴唇在艾小毛的小腹上划着圈,向天歌仰起脸,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问艾小毛:“我们的孩子已经在里面了?”艾小毛“嗯”了一声:“三个多月了,如果今年我们能在一起过年,就是三口人了。”向天歌动情地抓住艾小毛一阵狂吻:“谢谢你,小毛,这么多年,我和我妈就盼着有个孩子,没想到你把我们的梦圆了。”

艾小毛忽然闭上眼,背过身去,泪珠不由自主地滚出来,挂在睫毛上。女人就是这样,像这样的事情,即使她在心里已经得出了解决问题的答案,仍然希望男人说出和她不一样的结果。向天歌爱抚地摩挲着她的后背,又把手绕过去,用床上的枕巾擦了擦艾小毛的眼睛。艾小毛唏嘘着说:“傻天歌,有你这句话我就知足了,只有这种时候你才是最可爱的,但这是一个圆不了的梦,你说我怎么能把咱们的孩子生下来呢?他没有来到人间的资格啊!”向天歌说:“再过两个月,我把你送到老家,山清水秀的,我妹妹可以照顾你,反正这么多年谢真真也没回去过两次,街坊四邻不太认识她,你就在那儿把孩子生了。”艾小毛笑了:“你呀,真是想孩子想疯了,可能吗?我和报社怎么说?你又和报社怎么说?我不能让这个孩子毁了你的一切,也不能让这个孩子不明不白地来到人间,那样对你对我对孩子都不公平。你还是下星期陪我把孩子做了吧。”向天歌说:“不行,这是我的血脉,也是我们的结晶,你不用想那么多,我用最快的速度把婚离了。”听了这话,艾小毛反而一阵难受:“天歌,我相信你这是真心话,可是你想过我的感觉吗,你这么果断的决定,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孩子。再说,别看我整天在版面上风花雪月的,其实骨子里很保守,你这么冲动地说离婚,对谢真真不公平,毕竟,你们之间,犯了原则性错误的是你,更何况,离婚也不可能一两天就能办好,可孩子在肚子里一天天长着不等你,你总不能让我前脚进洞房、后脚进产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