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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题鸡鸣(1 / 1)

城市明文规定不许养鸡,然而D的邻居,同住大院的K局长家,新近却偏偏养了一只小母鸡。这只母鸡乖张怪戾,身子小小,蛋却下得又大又勤;可它每次下完蛋却并不咯嗒咯嗒叫唤,而是一声不吭。索性不吭倒也罢了,偏偏它下蛋不叫却清早叫,每天天不亮时,它就像只大公鸡似的,支起脖子,面红耳赤地啼个不停。亢奋刺耳的声音摩擦着全院人的神经。而偏偏那只临时鸡笼就紧挨着D的窗户,它声嘶力竭地啼鸣时,好似就在D的枕边,对准他的耳膜活活地将他震醒,以后每隔十几分钟一次,将他从清晨的梦中猛然拽出,使他再也不能安睡。如此几天下来,D的形容憔悴,眼里布满血丝。

D在报社当记者,就靠夜深人静时写稿,靠后半夜与早晨那一觉补气活命。自从K局长的母鸡到来,无所顾忌地取缔了他惟一的安宁与清静。他不由感到了一种安全的失落,觉得自己的尊严受到了侵犯。而导致他终日昏沉烦躁的竟然只是一只母鸡,这似乎令人不可思议。每当他听到那只貌似母鸡的畜生在他窗下发出公鸡似的吼叫时,他总是毛骨悚然。

起初他以为这只鸡大概是因为K家过节食物太多吃不了而暂且养几天就会宰掉,不料一等十天过去,毫无动静。家人议论,听K家保姆说,这只鸡是别人送的礼物,刚送到家就下了一只蛋,其大无比,净重2两,以后每日一枚,所以K夫人实在舍不得宰杀。至于啼叫嘛,K局长夫人认为,都是老街坊,包涵包涵也就是了,何况早睡早起利于延年益寿,也是为大家着想……

D在极度愤怒之中便想到了去控告K局长养鸡明知故犯违反公德侵害他人利益。白纸铺开后冷静一想,就算告了这只母鸡,令它命归黄泉,日后与K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还怎么相处?自己家里有个急事,还好意思让K局长家代传个电话什么的?万一今后有什么难处需求K局长帮忙,岂不是完全?何况这小院子“文革”前全是K局长一家人独住,如今分给他们几家平头百姓一间厢房,也该知足。一场官司打下来多年积攒的交情岂不全前功尽弃?D难道有地方搬走不成?

那么给晚报写封读者来信,批评或提醒一下K局长家这种目无群众的做法呢?信登出来他还会猜不到是谁写的?那么干脆在夜间往笼子里投些“敌敌畏”把鸡毒死算了——这样会涉嫌几家领导互相积怨互相怀疑而且不太光明磊落。那么想办法却弄点生石灰米灌那只鸡把它弄成哑巴让它再也叫不出声音来,还照样下它的蛋,K家的人也不会发现——可是生石灰烧哑鸡喉咙会引起发炎,这样做未免太残忍而卑劣,不妥不妥,为一只母鸡得罪K局长总归犯不上……

他设想了一个又一个方案,又一个一个自我否决。他怕遭到家人反对甚至不敢流露自己的不满。天蒙蒙亮,当他被迫从极度困倦中惊醒再无法入睡时,他竟不知道自己面临的仅仅是一只母鸡还是一头巨兽,他竟无法除掉一只妨碍了他折磨着他毁害着他的小小的鸡,他为自己感到悲哀。

终于在一个星期日的傍晚,他从集市买回一只肥胖的母鸡。为了避人耳目,他将它放在一只帆布包里。他假装晾衣服走到鸡窝旁边去,他再次确认自己买回的这只母鸡同笼中的母鸡羽毛花色几乎一模一样,只是身子明显大了些。他的心怦怦乱跳,他觉得自己的计划将要成功。当天半夜,他蹑手蹑脚地把自己新买的母鸡放入笼中,又从笼内轻轻捉去了那只精怪的小母鸡。当下抱出院外,拧断脖子,扔进了垃圾箱。他怕自己如杀了这只鸡吃,弄不好喉咙里也会发出喔喔的啼叫。

第二在清晨院内果然恢复了安静。以后一连几日平安无事。K家终于发现这只鸡既不啼叫也不再下蛋,一日便悄悄杀了来吃。K家保姆在院子里杀鸡时笑嘻嘻地回禀K夫人说,这些日子鸡竟重了许多,想必是吃得太好长了油所以不再下蛋。K夫人阴沉着脸点了点头。

D终于夺回了他的早晨的梦。不过每次他想起买那只母鸡花的十几块钱总还是有点心疼。不久后他家在院里加盖一小屋,K局长还批给他一立方米平价木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