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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篇:都市男人(1 / 3)

老安亲自派去机场接人的那辆奥迪,过了晚上八点半还没有回来。

电话早已来过了,说是飞机晚点。晚到什么时候呢?没点儿。

等在办公室里的老安,一直也没闲着,确切说,是桌上的电话始终没闲着。老安每天千头万绪的工作,归根结底就是打电话。这会儿,他已把明天的事情都用电话安排妥了,他不能再等。九点钟,他在银河大饭店还有个约会。

临走前老安检查了一遍那只黑色的真皮皮包。钱夹和手机,是他出门时必须配备的两个前轮,加上汽车的两个后轮,老安的地球才能转动。不过今天没有公车可用,他担心同那位小姐的约会,开盘价不会太高。

他在洗手间仔细整理了一下自己,头发刚用貂油黑发霜处理过,乌黑润泽,足可以假乱真。真丝领带飘柔熨帖,纯金的领带夹将深灰色的西服衬出一片亮色。老安在任何时候任何场合外表总是一丝不苟。他深信男士着装讲究的衣料质地,是身份的标志,半点儿不能马虎。所以他一出场,衣冠楚楚,气概非凡,只需往四周的女人送去几个眼神;不愁没有"下家"来接。

老安至今已同各种风格、各种职业的女性约会不下几十人次。老安算不上大款,但在情场一向如鱼得水。更绝的是,情场得意,赌场也得意,刚泡完妞就上牌桌,老安的手气依然过人。问题不在有没有妞想要"傍"他,而是他想不想让那些妞"傍"。每次得手太容易,脱身却费点儿劲。虽不是钱的交易,但总有妞会给他出些难题,让他去利用手头各种各样的关系,来偿还她们的支出,然后就"拜拜"。在老安自己看来,在同年龄的男人中,他即使算不上"龙头股",至少也算是"优质股"吧。他纳闷如今的那些女人,那几个曾经真让他动了心思的女人,眼看着刚刚将他填了买单,可一转念,没等把他捂热,随手就抛了出去。扣去手续费,没赚倒赔了,她们也不在乎。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把他长期留在床上,等着暴涨升值,然后一次赚足,交割后将收获之物入库封存,不再转手。

原因也许很多。但老安心里明白,那些凡是他迷恋的女人,多半都是成天热心于倒腾男友,擅长低价购入,高价抛出的"证券专业户"。

老安并不气馁。有时,他觉得同这样的女人周旋,才是真正好玩的事情。女人的乐趣,说到底就在这一进一出、碰碰撞撞的游戏之中。

老安出了单位大门,在街上等了好一会儿,才有一辆2.00元一公里的皇冠开来。已是初冬,好像是突然降温了,一阵阵冷风呛人。但老安仍是慢慢伸出一只手,用优雅的姿势将那车拦了,打开了后边的门。

老安不喜欢坐在前排。根据他的观察,真正的大官,都是坐后排的。

皇冠启动时,咯噔一跳,远不如奥迪的不动声色。开出几步远,感觉更糟。在一切同享受有关的方面,老安的鉴赏能力堪称一流。好在"银河"不远,将就了。

车过闹市,街上花花绿绿的霓虹灯,眨着媚眼噗噗地往车里钻,一时令老安心醉神迷。这座曾经昏沉沉的城市,如今一到夜晚就这么光彩照人了起来,像街上浓妆艳抹、招摇过市的女人,让人忍不住想入非非。

十字路口的红灯亮时,车不得不缓缓停下。快九点了,竟还堵车。

忽然就从老安百无聊赖的视线里,跳出一位窈窕的小姐。

她站在前方街口的拐角那儿,看样子是叫出租车。

首先引起他注意的,是车灯下那位小姐的一双长腿。

那腿几乎就是裸着。橙黄色的街灯,将她薄薄的贴身丝袜,幻化成一种肉质的色调。短过膝盖的棕色皮裙,泛出柔和的皮肤质感。上身是一件紧身的短款毛衣,小小的开襟皮背心,被丰满的胸脯撑开了,扣子形同虚设。一条浅黄色的丝巾软软地垂着,如同她的身子,在寒风中瑟瑟抖动。

身高1.65米,误差不超过2厘米,体重53公斤左右。正符合老安的口味。

最后他侧览了她的脸,两片冻得发紫的嘴唇,依然鼓胀饱满,微微翘立。老安在那个瞬间,触电般掠过一种微妙的联想,腿上一阵酥酥。

只有当黄色的"面的"经过时,她才向前抬起胳膊,但绿灯通行的马路那边,没有一辆车停下来。

"该!冻死才好!"沉默多时的司机突然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要想俏,也不看看天气。如今这女人,你说都是怎么啦?!"

老安沉下睑,说:"把车开过去!"

司机冷冷地回答说:"去银河不往那个方向走。"

"让你把车开过去!我付你加倍的车费!"老安又说了一遍。很坚决。

车门在那个女人面前敞开时,她似乎并没有感到特别的惊讶。她裹着一股香喷喷的寒气,几乎连缀带爬地落在了老安怀里。坐稳后好像才发现车里还有个人,便往一边挪了挪,冲着司机说:"怎么没到九点就用上保镖啦?"

老安问她要去哪儿。她说随便,先暖和暖和再说,实在太冷啦。

司机把车往路边开,停下说:"这车没法走了,你们到底要去哪?"

"不是说好了吗?先送这位小姐,现在你先等一会儿。我会付双倍的等车费。"老安慷慨地说,一边盘算着。盘算不需要很多时间,只一会儿,老安就打定了主意。他哗地一声拉开了皮包的拉链,毫不犹豫地掏出手机,啦啦按了一串键,然后对着手机说,请找一个咖啡厅的某某人。他掏出手机时,一张名片顺便就掉到了车座上。很快某某人来听电话了,他十分抱歉地告诉对方,今天晚上怕是不能赴约了,单位临时有一件重要事需要处理,请务必谅解等等,下次再约下次再约。

那小姐听着,恍然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原来你是先人后自己呀,这样的人,现在可不多了。"她低头看一眼那张名片,笑了笑问:"你还是什么主任啊?"

"总务部主任。相当于正处级。嗨,也就是个管家呗。"

"还是个什么部哇,部里也有公司?哎,你们公司做什么生意?"

"什么赚钱做什么。"

"官办的?那你是官商了?"

老安很谦虚地解释说,在今天的中国,官办公司才具有最强大的实力与后盾,这是一切私营公司无可替代无可超越的优势,处在经济主动脉的位置上,是未来经济不可动摇的发展趋势,等等。那小姐似乎听得津津有味,从她渐渐变得红润生动的面孔上,他看出她对自己很有兴趣。这正是他盼望的。

"敢问小姐贵姓呢?"

"姓方,你就叫我方小姐好了。"

"请问方小姐做什么工作呢?秘书?美容师?还是礼仪小姐?"

"是记者,"她纠正他。"不过,那是一家小报。报纸刚办不久,你大概还没听说过吧。今天下午出来采访,吃了晚饭,没想到突然降了温。"

竟然是个记者!老安颇感意外。但他很快想起来,记者通常都善于交际,见多识广,不至于碰一碰就大惊小怪的。

于是老安说他无论对报纸还是记者都非常感兴趣。读报如同吃饭,每日必不可少。既然是遇到了记者,他真的有许多想法,许多建议,想同新闻界的人士谈一谈,于国于民都会有利。看来,今天偶尔相逢,有缘有缘。小姐如果肯赏光,他非常想请她到他的家里去坐一坐,他们可就当前的经济形势、社会动态,再进一步交谈交谈。那一定是极有意义的。

他望着方小姐的眼睛。他的眼神很诚恳。根据他的经验,这样诚恳的眼神是很难拒绝的。果然,方小姐马上痛快地答应了。

皇冠车掉了一个头,往"银河"大饭店相反的方向开去。老安十分庆幸,今天没有用单位的公车,倒是因祸得福。假如是本单位的司机,老安断不敢采取如此速决的方案。老安在部里一向很注意影响。

车到那栋高层住宅楼下,老安甩给司机一张一百元。说不用找了,不过得开张发票。

方小姐跟着他上楼时,像只燕子似的。悠悠地就飘上去。

她到底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呢?老安心里有点儿打鼓。该不是那种女人吧?倒也不像。再不就是有点儿没心没肺的。如今的女孩,刚认识十分钟就上床,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她大概还是初出茅庐,一钓就咬钩,看来还是自己那张名片生效。对于年轻女人,他名片上的头衔总是百发百中的。

老安用钥匙开门时,手有些颤抖。他觉得他和方小姐彼此都已满怀着一次冬夜艳遇的渴望。就像那些外国电影里的镜头,真他妈的刺激!

人到中年的老安,事业正如日中天,别看处长官儿不大,实惠可不少。房子车子票子啥都不缺,就觉得自己生活缺点儿刺激。男人被一个老婆套牢十几年,连本带利,该是多大损失?幸亏他及时解了套,上一次做亏了,还有许多机会翻本。即便偶然有透支行为,也无非是趁着自己还不算太老,抓紧时间浪漫浪漫、风流风流而已。

老安轻轻按了一记墙上的开关。哇--方小姐发出一声惊叹。

客厅的天花板上呈现出一个雕花的大圆圈。从凹进去的弧形顶池里。射出一道宝蓝一道金黄一道翠绿的灯光,镶木地板上像是变出一块绚丽的波斯地毯,让人眼花缭乱的。灯光下的方小姐,如一块五颜六色的魔方。

老安接着打开了卧室、餐厅还有厨房洗手间的灯。霎时满屋子灯火通明,一片辉煌。所有的窗帘都是电子遥控开关的,电视是29英寸画王,紫红色真皮沙发;小小的酒吧柜台上,随意地撂着一瓶喝剩一半的轩尼诗XO。

似乎在无意中,老安忽而觅见方小姐眼角的几丝细细的皱纹。明亮的灯光下,方小姐显然不像刚才在街边上看起来那么年轻而纯情。

像是有三十了?不过他暂时不想冒昧地问她的年龄。不是处女,也许更够味。

那一间是什么?方小姐蛮不在乎地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倒像个主人似的。

是......是书房。老安唯独没有打开那一间房子的灯。说是书房,目前还基本上没有什么书可陈列。他本不想让她参观。

方小姐把脑袋探进去看了一眼,也就作罢。

她在屋里转悠一圈,忽然有些诧异地问:

"你太太呢?"

老安很熟练地回答说:"没有太太没有太太。原来有,现在没有了。原因嘛,很复杂,一言难尽;主要嘛,主要是因为我的工作太忙,太敬业,工作起来就玩命似的......我想你能够理解......"

方小姐一点儿没有想要问下去的意思。她好像对他和他太太的分手压根儿没有兴趣,很专心地玩着一台镶着银边的小汽车打火机,一按方向盘,就打出火来了。

老安还是第一次遇到不想追问他离婚原因的女人,不由觉得方小姐不仅不俗,还有些不同寻常。

他从未把自己离婚的真实原因,告诉给任何一个离婚后邂逅的女人。

真实的原因无论如何是不能说的,就连他这样久经沙场的人,也难以出口。

那时候他还没有现在这套三室一厅。浪漫的意念终日徘徊,却受到客观条件的限制,任凭煎熬终难兑现。后来就发生了那件事。是他从南方的一个城市出差回来以后。那座城市是一个陷阱,他付出了许多宝贵的人民币,也换得了梦寐以求的几夜风流。酣畅淋漓的代价是一种奇痒难忍的隐私。当他发现它时,已无可挽回地波及到他的妻子。

妻子绝不原谅。妻只是说若是私了,得把那所房子留给她和孩子。

说起来其实也没什么。妻原来就是不解风月之人。结婚十几年,在床上还像个黄花闺女,像截木头,像条冰箱里拿出来的冻鱼。他的渴望就是从那时候一点点积攒起来的。积攒的愿望憋在腹腔。就像日益膨胀的气球,随时都会炸裂。妻的驱逐令是他的彻底解放之日,从此一个个女人来来去去,如此循环往复,他觉得世上可爱的女人于他,是一个永远也填不满的无底洞。

那一刻,手提电话机的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

老安后来回想,也许他当时是不该接那个电话的。不接那个电话,也许他和方小姐还能达成一种协议,成交点儿什么。但他不可能不接电话,他的每一个电话都很重要。每一个电话都不能错过。或许是一笔生意,或许是头儿有什么指标,再或许,是以前填过买单的哪个女人,又想同他再炒作一番......

老安其实是很想再结一次婚的。娶一个夜夜都愿意同他做爱的女人。

所以老安就去接了那个电话。

但他不想让这位多少还不知底细的方小姐听见他电话的内容。于是他打开手机后,就走到隔壁屋子里去了。

那电话讲了好长时间;是一位港商,从银河大饭店打来,想要委托他物色一块地皮。他的回答有些心不在焉。但对方没能体谅他的苦衷,依然喋喋不休。听着话筒里嗡嗡的声响,他想等会儿自己一定要对方小姐说,你看你还不相信,刚才就那么一点儿空隙,不充分利用,现在你知道我确实是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吧?

当他终于收起机子时,听见门厅里传来"嘭"地一声巨响。

他慌忙走到客厅去。客厅已空无一人。

他曾恭恭敬敬递给方小姐的那张名片,很显眼地留在沙发宽大的扶手上。

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

收盘价大跌。老安想着,讪讪地点了一根烟。他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觉得屋子里有些发闷,便打开了客厅的门,走到阳台上去。

城市依然睁着眼睛,街灯宛若长龙。小汽车前灯金黄,尾灯血红,烁烁地闪亮,来来往往,像夏日的萤火虫,在密密的都市丛林里匆匆交媾,而后各奔东西。城市被夜晚的灯光装饰得如此灿烂时,夜空便倏然暗淡下去。老安抬起头来看天,乌蒙蒙的天空中没有一颗星星。

老安不久前算过命,据说是属于猎户座的。

摘引:银河星云由星际气体和星际尘埃组成。如果附近没有光度较大湿度较高的恒星,星云便不发光,称为暗星云。暗星云隐藏其后面的星,所在的天空区域星数特别少,显出暗星云形状,例如马头星云。

布工在街口的公用电话亭,已排队等了十几分钟,前面的人还在讲个没完没了。

他家里目前没有电话。虽然安电话的钱早已交了,电话机子也买了。电话铃声却依然固执地沉默着。偶然听人说,交了钱还得再提前付一份额外的小费,那电话线才能通。

安装电话的钱,是她付的。说是为以后联系接送孩子的事情,有电话就方便了。她既已为他花了那么一大笔钱,小费的事,自然是不好意思再开口了。

但布工不想付什么小费。布工向来是原则性强的人,他认为这等于是助长不正之风。再说,那么多年没有电话都过来了,还在乎这一天两天的。

事实上,并没有什么人会给布工打电话。布工每天按时上下班,有事在单位就办了。若是安了电话,以后月月还得交电话费,哪怕一个电话不打,起价三四十块,很少买好几本书呢。算算也真是不值得。而那时,累的是心。

所以当她在某一天夜里提出离婚时,他第二天早晨就同意了。从街道办完手续出来时她说;她和他结婚九年,他还是第一次像个男子汉。

虽已分手,她说话还是那么伤人。布工发誓这辈子再不找这样的女人。

那台公用电话好容易空了出来。布工又拨了一次电话号码。

这一回,电话算是通了。铃响了好一会儿才有个声音来接。他说找一下狄总。对方说狄总正在开会,他说我有急事。麻烦你叫她一下。那声音说,呵你是孩子他爸吧,狄总留话了,说她今晚在饭店有个酒会,走不开。麻烦你把她的孩子送到这儿来,5238房间,六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