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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友谊(1 / 3)

破败的茅草屋前,云罗脸色苍白地站在门外,手举在半空中,几次想要落到门上又哆嗦着收回。最终,一闭眼,狠下心猛地推开。屋里的绣心正坐在铺着茅草的破石台上,一看那光好像有些不适应一般,下意识伸出五指挡住脸,别过了头,过了片刻,才认出眼前的人是云罗。她慢慢放下手,淡淡地笑开,好像一切事都没发生过一般,问:“怎么过来了?”云罗却没有她这样看破一切的本事,几步几乎是冲过去,紧紧攥住她的手问:“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灵位上不应该是我母亲的名字吗?到底是不是你杀了我的母亲?”她神经质一样不停地追问,不敢有一刻停下,她问着,却害怕绣心的回答,她怕那个答案会将她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而绣心,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抚摸她的头发,沉默着,一言不发,那模样悲天悯人。佛说,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但真正慈悲的人哪,却仍在担心、怜悯那一手将她打入地狱的人会痛苦,内疚。云罗呆怔了许久,终于崩溃地坐在地上放声大哭!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世界真的完了,她从前的恨世嫉俗,憎恶仇杀,她的爱她的恨,她的一切,都变成了一场命运的笑话!她为什么要活着?为什么即将死去的人不是她?她微微合上眼,颤抖着身体缓缓滑跪在地,抱住绣心的腿,痉挛一样地无声哭泣。她觉得自己真的没办法了,她还是死掉吧……对,死了一切就都结束了,也许还会发现眼下的这些都是一场梦……肩膀蓦地传来一阵痛感,却是绣心用力攥住了她的肩膀,云罗睁开眼,只见绣心正极为严厉地盯着她,然后,一字一顿道:“你并没有对不起我什么,但如果你真存了傻念头,才叫我死后无颜去见你的父皇。他虽没有教养过你一天,但是无时无刻不在记挂着你……”父皇……当从这位雍容淡雅的女子口中吐出这两个字时,那些最隐秘最应该被埋起的秘密,大约,也是到了公布的时候。绣心叹了口气,放下手,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窗边的位置,眼神里好似含着雾,静静地望着远方,许久才开口道:“我是个罪人,早不该活在这世上了,可我并不后悔,能遇到你的父皇,是我这一生最美好的事……”如果这是在戏楼内,大约不过是个凄美可怜的故事,可惜它偏偏真实地发生了。十几年前的绣心不过是个对爱情还有幻想的少女,却奉当今圣上之命,要嫁给连一次面都没有见过的顾明渊。顾明渊小小年纪就已誉满京城,所有人都说她真是沾了祖上的福气,才能嫁给这样的一个男人。

这种话听得多了,绣心心里的忐忑也淡了,等到出嫁前夕,倒真如同早已相恋的少女一般,期盼着被夫君掀开盖头的刹那幸福。只不料,这幸福,真是刹那而已。那时的顾明渊不论才学谋略兵事武功,的确样样都称得上是个少年英雄,只一个--他天生冷情冷性,十几岁的年纪,还没能让他学会对后院虚与委蛇,对没看上眼的人做柔情状。于是,新婚之夜,一个少女的心就这样被打碎。绣心不愿回想次日嬷嬷来时竟发现只有她一个人在时的古怪眼神,虽然,她隐隐觉得顾明渊是错的。但在那个时代,她所受到的教育,顾家滔天的权势,都在无形之中告诉她,无论顾明渊怎么对她,都是对的,都一定是对的。她能嫁入顾家是福气,她得不到顾明渊的宠爱就是她做得不够好。若她一辈子没有进宫,没有遇上那个人,大概……也就认命了。可偏偏,那一夜,她进宫谢恩,所有夫人贵妇都知她不被顾明渊所宠爱,怀着恶意的心情灌她酒。喝到中途,她两次难过地出来吐,坐在地上无助地大哭,可吐过了,哭过了,这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少女,还是得整理好自己的妆容,撑起笑脸,再次回去面对所有女人或恶意,或看好戏的眼神。因为,这样的场合她不能逃,第一次都逃了,她将永远融不进去。这个在家时滴酒不沾的女子几乎以为,自己那一夜会醉死在酒桌上,但是,一道懿旨却将她解救了。就在她喝得晕晕乎乎,已经半趴在桌子上时,来自皇太后的懿旨到了:“兹有王府小姐绣心,贤良淑德,恭谦明顺,嫁与顾家子实乃天作之合。绣心打理王府井井有条,驭下有方,是为有功当赏,特传召其到慈宁宫见驾,接受皇太后慈训。”“臣妾……谢皇太后恩典。”她被人搀扶着跪下,又起身,当接过那道懿旨的时候,她睁着蒙胧的眼看向周围,那些女人的眼神已全部换为了善意与关怀。不论真假,绣心知道,这些人已经接受了她,没有经过苛责,没有通过自己太多的努力,在皇太后的一道懿旨下,自己就这样做到了。洗漱过后,换上新衣,她跟着太监朝慈宁宫方向走去,一路都在想,太后为什么会帮她。然而,当到了慈宁宫的偏殿,深夜的回廊里空无一人,尽头只有一个负手而立,背对着她的男人。

绣心警觉地喊了一声:“谁在那里?”跟在她旁边的太监立刻尖声低喝:“大胆!”“哎--”那男人慢慢转过身,微微摆手,太监便如同哑了一般,低着头退下。月光下,他看起来三四十岁,器宇轩昂,剑眉星目,正是一个男人最好的时光,更不用说,那通身的高贵温润气质。绣心在那一刻,就这样怦然心动了。她心里隐隐已知道这个男人是谁,却不敢承认。深夜,太后寝殿,无人的回廊,她,还有这个……陌生的男人,这一切太过骇人听闻,真相亦不敢触碰。所以,她低下头,哑着嗓子道:“不知阁下是谁,为何以太后名义哄我前来?”男人淡淡一笑,仿佛知道她那点小伎俩,却不戳破,轻轻开口,威仪天成地说:“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不必再回那个酒场去了。在这里住一宿,明日便出宫吧。”他慢慢地,一步步朝着来处走,在经过她身边时,带起一股淡淡的龙涎香……绣心身体僵硬,心在那一刻跳得飞快!几乎要冲破喉咙钻出来了!他在她身边微微停顿,一句低沉磁性的话就这样顺着风,飘散在她心中:“王府小姐尊贵,你本不该--狼狈成这般模样。”原来,他在经过百花园时,将她的放声大哭,浑身酒气,全都看在了眼里。绣心有些无力站立,在那一瞬间,真的觉得好难过。她微微闭上眼,一点点滑跪在地,垂着头,无声地哭泣。男人仿佛轻轻叹了口气,然后,就这么背着手,从身边走过。绣心望着他的背影,渐渐融在黑夜里,唇微动,发出几不可闻的喃喃:“我又怎会不知,我本不该狼狈成这般模样。”出嫁前,她是王府小姐,有爹娘娇宠,自然金尊玉贵。但是,一旦出阁,她便是别人家的媳妇,生死荣辱,不过在她嫁的那个人一念之间。她得他喜欢,自然所有人都会赞她捧她,可若她不得他青睐,便是谁都可以来踩她一脚。其实,绣心并不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何就是得不到顾明渊的疼爱呢?第二天早上,她顶着一对熊猫眼,沉默着回府,在进自己的院子时,与顾明渊擦肩而过。少年在看到她的样子时微微一怔,就在绣心几乎又起了期盼的时候,顾明渊却吐出一句厌恶的低语:“你既嫁入我家,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摄政王府,需注意仪态。”说完,抬脚而去。舒适的清晨,和风习习,绣心僵立在原地,身上却如同被寒冰腊月的冷水从头浇下去一样。那就是少年时的顾明渊,爱憎分明,他不喜欢的,连稍微装一装都不肯。白日,他们慢慢形同陌路,夜晚,偶尔的垂幸也在她的僵直难以放松下不欢而散。所有人都知道,她这个福晋被打入冷宫不过是早晚的事了。她也以为,自己该认命了。但是,却在一年后,她随众命妇进宫向皇太后请安时,命运的齿轮发生了扭转。当时,她正在随着贵妇们退下,当今皇帝在众人的簇拥下朝里走。他目不斜视,高高在上,她低眉顺目,卑微在下,他们一个天,一个地。可是绣心不知怎的,就想到一年前那一夜,他在头顶的轻语:你本不该,变成如今模样。那声音里,有着令人羞涩的怜惜。然后,她做了毕生之中最大胆的事--绣心微微松开手,任手里的帕子随风飞向那个男人的方向。可是,她失望了,那块帕子在黑夜之中根本看不清飘去哪里,而那个男人,在大队侍卫太监的前呼后拥下,也根本没有往她的方向看一眼。绣心觉得自己该死心了……但是,当她独自走向宫门,准备登上回府的马车时,捧着太后懿旨的小太监,再次不期而至:“奉皇太后慈谕,请顾夫人今夜留宿宫中,为太后燃香祈福。”绣心下了马车,垂首跪下,磕头谢恩。跟着太监,一路沉默地往宫闱最深处走去。这一次,她没有问太监要带她去哪里,因为不论走到哪里,这条路都是她自己选的。荷花池边,太监停下,对她躬着身子道:“福晋请登船吧。”船里,伸出了一只男人的手,大拇指上象征权势与无上尊荣的翡翠扳指,在暗夜里散发出幽然的光。她强抑下心跳,微微吸了口气,伸手,搭上男人的手,抬脚走进另一个世界。“今日饮宴,可没有再喝醉了?”绣心摇摇头,脸发烫,幸好在黑夜里也看不出来。对面的男人似乎低笑了一声,伴着周围风吹动荷叶的沙沙声,也听不清,只是让人心乱,让人心跳。“你家中的族弟在边塞立了大功,朕准备等他回来给他赐一门婚事,以后他就是大人了,正正经经封个统领,为家国立功--你可有哪家姑娘喜欢?”绣心稳了稳心神,仔细想了会儿才道:“臣妾觉得,户部尚书家的二女儿很不错,自小便有善持家的美名;此外,苏翰林家的小姐也才名远播,正好能压一压我弟弟那身子兵匪气……”男人一直在含笑听着,直到听到此处却忍不住打断,不怎么严厉地斥责:“什么兵匪气,我丰启本来就是马背上得天下,都像你们这些闺阁小姐一样,柔柔弱弱谈经论书的,如何开国治国?”绣心仿佛被堵了一下,片刻之后,她不怎么服气地嘀咕了一句:“所以--所以我们是小女子,你们是大丈夫嘛。”说完,自己倒笑了。男人也被她的强盗理论逗乐了,伸手点点绣心的额头,半是宠溺半是嗔怪地叹了一声:“你哟……”那亲昵,却是万分自然,好像他们天生就该如此。而后那一晚,他们并没有什么更亲密的动作,两个人谈着绣心弟弟的婚事,聊着皇家子侄或优秀或不争气的孩子,聊了很多。有短暂的时刻,绣心几乎恍惚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男人,才是她将要一生相依相伴的良人。就这样,谈天说地,到了后半夜,她才终于伏在男人的膝上睡着了。嘴角微微翘起,显然做了个好梦。而男人的大手,渐渐放到了她的头顶,慢慢抚摸着,终是叹息。第三次,他们的见面自然而然,没有了谁暗示谁主动。绣心留在了太后的小佛堂里,面对着满脸悲悯,看透世人的菩萨,心怀虔诚地跪下,喃喃祷告:“信女梁氏绣心,嫁与王府为新妇,本想与夫君琴瑟和鸣,兢兢业业打理府邸,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信女今日若做出越轨之事,则罪责全在我一身,万望菩萨明鉴,千万莫牵扯他人,日后因果报应,信女自当一力承担……”低沉浑厚的声音在身后不期然响起:“由你一力承担了,那朕又算什么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