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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回 否去时梦里游仙界 泰来候灯前到月娥(1 / 3)

却说尤氏、悦来正拟脱衣安寝,忽闻窗外有女人笑语声音。正在惊惶之时,忽见两个女子由门缝中一闪而进,向尤氏折腰道:“我们奉主母之命,特来请尤氏和邱少爷、悦来姊到园中去小饮。”玉坛认得是女史的使女,心中不以为怪,三人不知不觉,歪到床上就睡着了。灵魂脱壳,无拘无束,同着那两个女子飘飘荡荡,走进一座大花园。从竹林而进,过了矾石小桥,花香扑鼻,树色侵衣,亭榭高低,藩篱曲折,从回廊绕进,一路朱栏曲曲,桃柳横塘;对面有水阁三间,通于内室;雕梁画栋,映在虬松古木之中。忽见一个小僮从假山上赶下来,跑进阁去,俄见一个垂髫小环,将朱帘揭起,一位绝少的妇人笑盈盈下阶迎接。玉坛一见,便赶上前去叫了一声:“姊姊。”女史笑道:“恭喜你。”玉坛一味忸怩之状。大家进了阁中,行了见面礼,然后坐下。有几个袅娜小环上前献茶。尤氏向来与人交接礼貌言词无不的当。此刻见了女史,茫然毫无头绪,未免有些。女史道:“妹妹却不认得我,我却认得妹妹一年有余了。我即花部中蓉城公主座下的司萌使者,上年承蒙招饮,愚姊因花事鞅掌,未及奉扰,当即具书致谢的便是。”玉坛又从中道达,尤氏、悦来恍然大悟,于是四人亲昵非常。尤氏随将收到书信、吉祥花、报仇贼一一致谢。女史道:“那时我心上原要来与诸位取乐一回,无奈芙蓉花伤于东皇倾覆之后,正须加意扶持,所以不能奉扰,只得专函奉谢的。今日因玉坛弟否去泰来之日,不得不偷一个空儿回来与诸位叙叙。”三人心中俱不解,便向女史问“否去泰来”的原故。女史心知玉坛与尤氏半年相交的情节是瞒着悦来的,不便当着悦来明说出来。便道:“冥中之事,未可泄漏。大概恶事已去,渐入顺境就是了。我们且到园中去游玩一回,转来坐席。”便命几个使女搀着尤氏、悦来,分头游览。

女史有意近着尤氏,一路游玩,带着冥中三司合勘的冤缘情节,细细告之。尤氏方悟冤缘的原故。女史又同着尤氏从假山洞里穿出,一路绿英缤纷,绝无尘氛之气,到了群芳阁坐下,又见花枝环绕,香气袭人。尤氏向女史道:“小妹到此,不觉心旷神怡,如在梦中一般。不知今生还能修得到这里来走一回否?”女史暗笑道:“他在梦中,还道如在梦中一般。去年玉坛梦中到这里来,也说从前梦中常常与我相会的话。看来世上的人,个个是梦中人。”便道:“这也不难,只要我有工夫回来,就可以请你来游玩的。妹妹你道我这里是什么地方?与尊府并不相隔,近在目前,远在千里。此处名为‘一幅之乡’,所居之园,四季不同,随时更换。原是玉坛替我办的,价值甚属相廉,你回去想就知道了。”尤氏虽是聪明人,那知在梦中就一些不解了。尤氏因女史有回去想就知道的话,也就不去先想了。两人正欲招玉坛与他讲冥中三司合勘的冤缘情节,忽见玉坛兴匆匆手里提着一篮春夏秋冬四季的鲜果,寻进来了。尤氏一见,甚为骇异,便道:“当此仲春之月,那里有这冬夏秋三季的果子?”玉坛道:“这里的红云姊姊、翠娥妹妹,同着我从那边松林中进去,有一座小榭,榭下左边有小门一扇,上写‘万果园’三字,开进去一望,绿荫蔽日,无树不有,无树不实,即地下的菜蔬,池内的莲藕等类,亦莫不有。承他们二位采来送给我的,我特地拿来向二位姊姊献新讨赏呢。”女史道:“你偷了禁园的鲜果,不打已便宜了,还要讨赏么?你要讨赏,照例赏你四十棍,给灌溉夫为奴。”玉坛道:“只要姊姊容我在这里转动,常常得见姊姊之面,我也情愿为奴的了。虽为灌溉夫的奴才,有姊姊在这里照顾,还怕那个来欺我?”尤氏听得玉坛的话,心中就带些醋意,便带着笑说:“未及两年,一身两卖,到百年居后,不知要卖几十卖了。去年为着我就卖与我为奴,今年为要常常见姊姊之面,就情愿做水夫的奴才。将来再见了心爱的人,又不知愿做何等下流人的奴才。”玉坛听尤氏的口气虽系笑话,其中颇有醋意,也就不敢多言了。女史知尤氏略有醋意,付之暗笑而已。随将冥中三司合勘冤缘情节一一告诉玉坛。玉坛方悟前生负了尤氏,今生所以受尤氏的多少冤枉痛苦的。

女史同着尤氏、玉坛从东首回廊绕去,进了无波亭,倚栏观望,颇似雨花台的光景,远远望见悦来同几个美人坐在一只五彩小艇中,弹丝吹竹,摇近前来。悦来等见了尤氏、女史,皆站起身,女史道:“看仔细船小,活落得狠,不是好顽的,不必拘这礼了。你们可曾拿些鲜鱼鲜虾否?”内有两个极有姿色的,一唤香云,一唤秋容,皆道:“拿到三头鲤鱼,青虾一筐,我们又在竹林中挖了多少嫩笋鲜菌,到万果园摘了四季鲜果在这里了。”女史道:“得了鱼也就上岸罢,好坐席了。”尤氏道:“游玩尚且来不及,那里有心绪去吃酒,岂不可惜了这光阴么?”玉坛看见这两个极美的使女,意欲亲近亲近他们,便道:“继妈的说话不错,我也吃不下东西,不如我们也到这船上吹弹一回,请这两位妹妹摇我们到别处去玩一玩才爽快呢。”女史道:“二位既高兴,我也只好任从容便的。只须要换一只大船,添几个会弹唱的侍儿,就在船中持杯听唱,玩景谈天如何?”尤氏、悦来、玉坛齐声道:“如此极妙了。”女史当即命众婢换了一只五彩大船,又添了四个垂髫幼女在船头上弹丝吹竹。尤氏等在中舱把盏,秋容、香云等在傍执壶进馔,蚪羹麟脯,俱系洞府之珍;玉液琼浆,果是金盘之露。另有六个极俊秀的有力美女在两傍荡桨,一路荡去,香风扑鼻,爽气清心。吴姬越艳,娇容掩映于波中;赵曲秦筝,逸韵传飞于树外。尤氏道:“世间的乐事大约无过于此的了。”女史道:“这不过一时耳目之玩,毫无补于人事,何足以敬诸位?惟这三怀水酒,虽不能延年益寿,颇足以除病益精。劝诸位多饮几杯,就胜于耳目之玩多了。玉坛弟更应多饮几杯,调治调治身上的棒伤。”玉坛对着秋容笑道:“我此刻已经不痛了,再吃下去,惟恐精神太旺,阳亢为灾。”女史心知玉坛属意秋容,暗想道:“我登此位,既不便与他苟合,他恋我之意,又属可怜。他如今既属意了我这秋容,何勿随其所愿,以尽吾心?况秋容素有红尘之志,乘此令他们各适其志,似无不可。”便向着秋容道:“他敢在这里胡言乱语,着你满斟一大杯罚他跪饮放起,且着宾主之分,许他到房舱去,陪着人跪。”玉坛听得女史吩咐秋容替他斟酒,并陪到房舱去,背着人面,心中十分快活。便跟着秋容走进房舱,跪下去,两手抱着秋容的腿。推着笑道:“好妹妹饶了我罢,我的精神实在足得狠,不吃这酒见了妹妹尚有亢阳之苦,若再吃了这一大杯下去,诚恐精神大足,下身蛙怒,谁来照顾?倘蒙你恩妹妹留心一二,我再吃十杯何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