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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卷 此城(2)(1 / 3)

“我每天骑车。”章远说,也停在公车站,“要记得看牙。我认识一个不错的医生,原来是我家邻居,改天把电话给你吧!”

“好,谢谢。”

“告诉我你家的电话吧。”章远说,又急忙补充,“回家就问我妈去,第一时间告诉你,万一你晚上疼得睡不着呢?”

“止疼片咯。”何洛报了一遍自家电话,“又不是急性阑尾炎,哪有那么要命。”

“阑尾可要开膛破肚。”章远托着下巴做沉思状,“这我爱莫能助,谁让我不认识屠夫呢?!”

“什么屠夫?”何洛一愣,跺脚,“只有你割阑尾才找屠夫!”

也忘了牙痛。

2路汽车每三分钟一班。何洛上了车,想起章远认真地说“我不认识屠夫”,忍不住笑起来。因为那一句多嘴,何洛都不敢再看他,生怕再说错什么,令他讨厌自己。可他似乎没有,还追过来,嘱咐她要看牙。

何洛想起来,就忍不住笑。

但是“我也不需要你看上”,又算什么呢?这句话变成一颗蒺藜,勾在何洛心上。“那你需要谁看上?白莲吗?”真想千万次地问!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也变得这么患得患失了?”写着日记,何洛一会儿笑得合不拢嘴,一会儿又开始唉声叹气。

何爸何妈对望一眼,都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四、处处都有你

教我怎么放 你那温暖的手掌

教我怎么放 和你走过的昨天

走进随意门 如果真的可以

我要永远和你住在那段回忆里

by 范晓萱·《处处都有你》

物理单元测验的卷子发下来,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何洛两只手捂上卷子,没有胆量去看右上角的分数。“认命吧,或许天生不是学理的料。”她沮丧地想,“脚上的泡都是自己走的。”

“同桌,第二道大题的答案是什么?”赵承杰探头问。

何洛飞速趴在书桌上,将整张卷子压住,“别问了,我考得砸锅卖铁。”

“能惨过我?”他唰地亮起卷子,47分。

“呵,彼此彼此。”何洛掀起一角,“我也没及格呢。”

“这次小测,全班只有四个人及格了,平均分是43。”物理老师说完,全班一片“啊”声,大多数人释然地长长出了一口气。

“曲线运动这部分是比较难,但大家多多练习,一定能掌握。”老师的神色颇为自得,“全学年唯一的两个90分,都在我们班。”

“唯一的两个……”何洛忍不住哧哧地偷笑。

“你也考了90分吗?不错啊。”下课后,章远走过来问。

何洛指指同桌,“我们两个加起来倒是有99分了。”

“那还笑得那么开心。”

“裘老师听到会气死,唯一的两个……”语文老师裘平焦躁时就把眼镜不停地戴上摘下,鼻翼两侧压出明显的红印,再搭配文学青年的忧郁长发,何洛想起来就忍不住要笑。

“哎,”她忽然醒悟,“‘也’考了90分?”她把“也”字拖长。

“啊!我一猜就有你小子。”赵承杰跳起来,“什么都别说了,请吃冰激凌!”

“为什么?”章远问。

“你比我分数高啊!等我比你考得好,我也请你吃!”胸脯拍得山响,反正是无限期的空头支票。

“我要绿色情人。”

“冰激凌三明治。”

……

“请带一个脆皮蛋筒给我,多谢!”

说这么礼貌,就不是勒索了?章远早明白,左邻右舍是一群饿狼。“一个个说,我记不下来的可就没有了。”他又问何洛,“你刚才说什么?红豆沙冰?”

“嗯?我没说话啊。我牙疼,就不要了。”

“那给我买两个吧!”立时有人补上。

三五个男生拥着章远去杂货店,生怕他和他的荷包长翅膀飞了。

何洛想去看牙,又很怕牙医在嘴里捣来捣去。细头电钻搭上牙釉,嗞一声,满嘴冒烟,张口就能喷火;粗头的嗡嗡磨过牙冠,全身206块骨头都要颤一颤。右上最后一颗牙肿胀着痛,她就用妈妈说的土方法,捏住左手的虎口。

回家打开文具盒,里面多了一张扭成“又”字型的纸条,打结的地方画了一片羽毛。

拆开,飞扬的笔迹,“十万火急鸡毛信”,下面是一家牙科诊所的联系方式。

不是说要打电话吗?何洛将纸条展开,仔仔细细读了几遍。不过也好,第一次拿到他写给自己的东西,虽然寥寥两行字,也是一个值得大书特书的历史时刻呢!翻出日记本,浅棕的封面上有一把吉他,像泛黄的老照片。

将纸条夹进去,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多了,公布数学联赛优胜者学习经验的校报,两人一同从竞赛班回来时的车票,他分给大家的小块德芙黑巧克力的糖纸……本子一天天胀满,本芯几乎要从封面上掉下来了,渐渐厚得快要无法放进带锁的套盒里。

六班进入了女篮决赛。李云微大呼小叫,张罗着放学后再去练习篮球。何洛一直在犹豫。“我想回家看书。”她说,“如果期末考这种分数,我爸妈会杀了我。”

“偶像,你已经考得很好了!”田馨夸张地比划着,“比平均分高10分啊!”

“是9分。”她一板一眼地纠正。

“哎,都差不多了。我们这些拉班级后腿的都没着急。”李云微拉住何洛的书包,“不是人人都是白莲或者章远。”

章远从体育组借来四五个篮球,用大网兜提着,“你们怎么又磨磨蹭蹭的,练球还需要梳妆打扮啊?真是女生!”

“何洛要走!”田馨毫不留情地揭发,“她说物理没考好。”

“我要去给老唐送笔记,他今天又没来上课。”白莲揉揉太阳穴,“要不然我可以帮你讲讲这章的重点。”

“学委真是负责。”章远笑着竖起大拇指,“那我给何洛讲吧。”

“啊?”

“我给你讲题,你留下来打球。”他的语气不容置疑,一锤定音。

高中女篮就是笑料频出的代名词。练习了半个小时,每个人都笑得岔气。田馨在中场得球,抱起来一路跑到篮下。

“你那是橄榄球啊!”章远哭笑不得,“要是多走一两步,裁判睁一眼闭一眼就过去了,不过一口气跑十来步,太藐视裁判权威了吧!”

“规则我懂!” 田馨瞪圆眼睛,“手脚不听话怎么办!”

“不听话就不要,剁了。”赵承杰接过话茬儿。立时被追杀,两个人绕着操场跑起圈来。

“别光看着别人笑。”章远转向何洛,“你练得怎么样了?”

“喏。”摊开双手,这次掌心是白的,五指灰黑。

“这就对了!”一双大手在她掌上拍了一下,“加油哦!”

“明天的对手是一班,她们整体水平未必好,但是队里有一个从初中开始练篮球的高手。”几个男生分析着。

“让何洛打组织后卫。”章远说,“田馨变成小前锋。”

“田馨太矮了吧?”赵承杰说。

“你很高啊?不过是根号三!”睚眦必报。

“什么是根号三?”何洛对同学们的外号还没掌握全面。

“1.732。”田馨笑着,“某人总自称1米76,结果开学体检,发现是根号三。”

“你是根号二!”

“别呛呛了。”章远挥手隔开两人,“再高,起跳时也够不着篮筐,而且一个两个都没什么命中率。”

“不要太打击我们吧。”何洛哀叹,“抱球的人刚站稳,对方五个人就都拥上来了。”

“为什么一定要停?可以跑三步篮啊。”章远说。

“那还不如买福利彩票,胜算还大些。”

比赛时,何洛负责带球过半场,按照男生们商量的战术,尽量求稳,不给对方打快攻的机会。一旦对方的高手得球,五个人就一拥而上将她围住。

“其他人都不用管,”章远说,“让她们投!我们负责站在篮后干扰。虽然很不正大光明,总比你们几个输了球哭鼻子好。”

“美男计。”高放飞个媚眼,摆出兰花指,去勾章远的下巴。

“靠!脑积水。”他一把推开,“大喊两声不就完了?”

上半场双方打成5:4,六班暂时领先一分。

“这是我的功劳吧。”田馨鼻子上塞着纸卷,咯咯笑着。在平局情况下,对方传球,不知怎的就扔到她脸上,鼻血立时涌出来。

“呀……”田馨自小学美声,嗓音极具穿透力,“她们故意伤人!”她哭得梨花带雨,颤音都是民族唱法。

“旧社会,鞭子抽我身,母亲只会泪淋淋……”赵承杰在场边捏着嗓子哀戚戚地唱。《唱支山歌给党听》,是田馨每次班会的保留曲目。

裁判是高三的师兄,被吵得头都大了,不耐烦地挥挥手,“好好,一班技术犯规,六班罚球。”

田馨报仇雪恨,两罚一中。场边的同学鼓掌,“好,夺过鞭子揍敌人。”

下半场开赛五分钟,双方仍在僵持。五月末,漫天飘着杨絮,众女生的脚步也开始轻飘飘的。何洛抹了一把额头的汗。四个姐妹已经将一班主力团团围上,对方到底经验老到,好整以暇地运着球,牵着对手从场地左边跑到右边,颇为自得。

“你可以尝试从后面偷她的球。”何洛想起章远的嘱咐,“她比你们强好几个数量级,一定会自大轻敌。但这个方法要把握机会,用过一次,她就会防范了。”

就是现在吧!那个女生向右虚晃一步,将篮球从背后传到左手,就要突围。电光石火间,何洛用力挥手!

碰到球了!下一瞬,篮球已经到了她手中。不要持球走步,控制节奏,击球点在右脚前方……章远的话一句句涌入脑海。何洛从没有这样迅速地运球,将拦截的对手一一抛开。她一路突破到三秒区,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还夹杂了田馨的清越嗓音。

说的是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只看见章远的身影在篮架下晃动,深蓝的条纹衬衫,黑色的牛仔裤,黑色的耐克篮球鞋。

勇气倍增,双手捧住球,一步,两步,轻盈跳起,自然地将球送出。

进了!耶!何洛满面笑容,举着“V”字,向章远晃了晃。

怎么没有欢呼声?

“真要命。”他说,转过身去,一边叹气一边挠头。

哎,他不是在对方篮板下施展美男计吗?何洛一愣,猛然醒悟。

下半场,双方已经交换场地。

“赢了输了?”一进教室,就有没去看球的懒人探头问。

“自己看。”何洛没好气。

章远也说:“问什么问?”

丢人丢大了。何洛趴在桌上,脑袋埋在胳膊中。刚刚一路上观众都在笑,“六班那个女生太逗了,投到自己篮里了。”

“最搞笑的是,居然还有一班的球员去拦她。”

裁判师兄拍着章远的肩膀说:“过一个月,让师妹们打一场表演赛吧。我们也能笑着去高考。”

“何洛,别这样。”白莲坐在她身旁,软言安慰,“输就输了,我们技不如人,又不是你的错。”

“我是不是很糗啊?”她把头埋得更低。

“不,你是很幽默。”是章远的声音。

脖子上沁心的凉,何洛一声惊呼,猛地坐直,正对上他的笑眼。他举着一支红豆冰沙,塑料纸上还结着冰霜。

“这次女篮比赛里靠三步篮得分的,你和她是唯一的两个。” 章远笑着挑眉,用夸张的东北腔说,“真的,大妹子,贼幽默!”

何洛也忍不住笑出声来,心中暖暖的。

章远如约帮何洛复习物理,“你的练习册这么新,难怪考试不及格。”

“你的也很新。”何洛瞟了一眼他的。

“我已经会了啊,干吗还要浪费时间?就好像我上课时睡觉,但一样会写极限符号。”章远又想到冬天她出糗的样子。

“又嘲笑我!”何洛去抢他的练习册,“我随便挑一题,看你会不会。”

“喂,是我辅导你,怎么成了你考察我?”

“哎呀,出血了。”何洛的食指被锐利的纸边划破。

“笨!幸好不是抢刀,否则你就变成女杨过了。”章远从笔袋中拿出创可贴。

“怎么你什么都有,这是叮当的百宝箱吗?”

“还不是练球时被你们害的!”章远帮何洛贴好邦迪,又撸起自己的袖子,“谁的爪子那么长,好悬没抠下肉来。”

“啊,都没听你说过,出血了吗?”亮出自己的手指,平平的,不是凶器。

“打球不要留长指甲,会劈,很疼的。”

“哦,我替她们向你道歉了。请你吃点儿补品吧。”

“这才像话,吃什么?”

“吃什么补什么。”何洛狡黠地笑,“皮冻吧!好多猪皮呢。”

“那你的手指,岂不是要吃猪蹄?”

小小的OK绷缠在食指上,血液流过压紧的伤口,突突的,能感知心脏的节拍。何洛的拇指撑着下巴,嘴唇恰好贴在邦迪上。呼吸之间嗅到浅淡的药香,是近在咫尺的呵护。

瞬间精神百倍,何洛也撸起袖子,一拍习题册,“敢划破我的手,和你拼了!”

五、不一样的夏天

我淡淡地想着你 那年夏天 最后的那一天

你轻轻地唱着歌 未曾感受的温柔 模糊我的双眼

何洛期末考试考得不错,中上游的数理化成绩加上发挥良好的语文和英语,也排进全班前五。何爸难免唠叨了一句,如果学文,或许就拔得头筹了。但他还是很开通地免除了何洛的所有假期补习。

悠长的夏天,一群男孩儿女孩儿走东家串西家。处在生长期的男生们像蝗虫一样,到谁家都一锅一锅地吃饭,过境之后,这户的冰箱也就空了。他们也常常约在学校打球,然后一起骑车去江边划船。

班主任林淑珍联系了市郊一处度假村,带着报名的20多个大孩子去远足。

等火车时,赵承杰目测了一下何洛背后的大书包,说:“带着帐篷和睡袋呢?真以为去野营啊!”

“哈,宝藏啊!”章远不声不响站在她身后,把书包拉开一条缝,居高临下检查着,“乐百氏、虾条、朱古力豆、羊羹、果冻……你洗劫了几家小卖部?”

“不要乱翻!”何洛跳脚,“这可是我们几个女生的。”

“你只给她们带,没有我的份儿吗?”章远问。

“我们各有分工的。”何洛递过一根柠檬味棒棒糖,“给你,免得一会儿口水都滴在我包上。”

“真小气!”他笑着,把糖叼在嘴里。

他似乎比去年又高了一些。何洛和三五个女生说笑着,余光瞟到章远的背影。他叉腰站在月台边沿,穿行的风吹鼓他敞开的格子衬衫,衣襟翻飞,白T-shirt亮得耀眼。因为每天都耗在球场上,章远晒黑了很多,看起来更结实健康,逆光时微扬的侧脸是一道漂亮的弧线。路基侧旁的灌木丛是深深浅浅的绿,在风中沙沙响着。

章远的变声期基本结束,洗去稚气童音的尖锐,干净的音色,醇和入耳。何洛最喜欢听他笑着叫自己的名字。

何洛,何洛。

清越的开始,圆润的尾音,那一瞬,感觉阳光洒满全身。

火车缓缓进站,铁轨无限延伸,临风的少年,像一组MTV中的优美长镜头。

画中人忽然回过头,含着棒棒糖,清朗的五官揪在一起,“何洛,你给我的糖泡过陈醋啊,酸得牙都倒了。”

这是一班提供给铁路员工的通勤火车,基本每十分钟就要停一站。

李云微看着旁边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哀呼道:“我们坐的是火车还是牛车?你看,那个拖拉机都不比我们慢多少。”

“这样挺好啊!”何洛喜滋滋地笑着,“我们下跳棋吧。”

章远就在过道那边的座位上,正在和高放比赛转魔方。他低着头,无比专注。

何洛喜欢他认真的表情。

她又问自己,章远什么表情是你不喜欢的?答案是空集。

“不要玩累脑子的东西,放松一下嘛。”田馨趴在茶几上,“起了个大早,好困。”

“啊,我们来算命吧!”李云微亮出扑克牌,诡秘地一笑,“测姻缘哦。”

困的,不困的,发呆瞅别人的,立时都两眼发亮,竖起耳朵。

“综上所述,最爱你的是A,他也最帅,但是你嫁给B,B最有钱。”李云微说,“白莲啊白莲,没想到你也是拜金的女人。”

“开玩笑,我都不知道BCD是谁,拿字母来凑数。”白莲咯咯地笑。

“那……最爱你的A是谁?”田馨凑上前呵痒,“哈,是不是我们认识的人?”

“对啊,是谁?”章远转过身,长腿横在过道。

“又不是你。”何洛冲他吐舌头,“不要偷听我们女生说话。”

“你怎么知道不是我?”

“呃……”何洛哼一声,哈一声,一颗心揪起来。

“你信吗?”章远忽然问。

“什么?”

“算命啊。”

“不信,好玩儿呗。”何洛问,“你要不要算?”

“好啊。”

“你想四个女生吧。”李云微摊出四个花色。

“喏,就你们四个好了。”随意一指。

“喂,说了就不准了。”何洛脸上发热,虽然自己只是四分之一。

算到四个人中学历最高最聪明的是何洛。

“这个不准吧!”何洛和章远一起置疑。

“看最后章远花落谁家。”何洛洗牌。

“是看我摘到哪朵花儿。”章远纠正。

每三张翻开一张,看第一个出现的K是什么花色。头两轮都落空。

“最后一轮了。”何洛手心有些出汗。

“紧张吗,同桌?”李云微哑着嗓子低声问,“也许一辈子当光棍吧!”

“搞笑,章远打光棍,还让不让我们活?”赵承杰也凑过来,“我赌是白莲,刚才算她最有钱吧?德财兼备啊。”

“你自己猜是谁呢?”田馨问,“别说是我啊,我会跳火车的!”

“这么开心,这么激动啊!”章远目光扫视一周,嘴角带笑,“谁说是你了?”他停了片刻,说,“何洛……”

啊,他在喊我的名字吗?何洛心一颤,险些将满手扑克扔掉,不敢抬头,不敢直视他的双眼。

“你倒是快些算啊!”他跟上一句,“观众都等着呢。”粲然的笑容看起来有点儿坏。

果然,最后也没有出现适合的纸牌。

“唉,天涯何处无芳草,兔子不吃窝边草。”李云微说,“别伤心啊,世界很大,女生很多,又不是只有我们四个。”

“不会是看破红尘立地成佛了吧?”何洛说。她想,够恶毒,宁愿他出家,也好过最后的选择不是自己。

“这辈子又不是一副纸牌能决定的。”章远笑着拂乱一桌扑克,“如果我认准的,管它天涯窝边,通通移植到窝里。”

“路边的野花——你不要采。”

“不采白不采。”

众人笑成一团。

度假村建在山坳里,翻过一道低矮的山梁,便能看到本市最大的红旗水库。林淑珍再三叮嘱学生们远离水域,恨不得每个人都写下生死状,才放心他们自由活动。

这一带是张广才岭的余脉,山势平缓,仲夏时节山花竞放,点缀在起伏的丘陵上。大孩子们童心未泯,在山坡上玩起儿时的丢手帕。

“真不应该建议输家唱歌。”赵承杰皱眉,“田馨就和学校广播电台似的,一开口就停不下来,还一定要有革命歌曲。谁知道开关在哪儿?赶紧关了。”

高放也附和,说:“对对,搞不好有些人故意输掉,借机开演唱会。”

轮到章远拿手帕。何洛拍着巴掌,和大家一起唱“轻轻放在小朋友的后面,不要不要告诉他”。总觉得章远对她笑了一下,警觉地回头,连忙推推身边的李云微,“快,到你了!”

李云微起身,显然已经追不上。章远迈开长腿,两三步赶到空处坐下。他侧身盯着何洛,表情严肃,“丫头,你出卖我。”

“哪儿有?”

“狡辩。”他右手撑在柔软的绿草上,指尖几乎要触碰到她的。几茎野草折断,清新的气息一缕缕飘上来,弥漫在面前,美好得让人窒息。

“我没有。”

“就是你。”

两个人还在争辩着,只听李云微“哈”一声扑过来,“让你们聊天,抓到了!”手帕正正地躺在章远身后。

笑闹了一天,吃过晚餐后,众人叫着推麻将打升级,何洛却没有出现在娱乐厅。

章远说:“我这个高手还是不上了,否则你们今天谁也别想开和。”他又问李云微,“何洛呢?你们那么多吃的,都带回去多沉?拿下来大家帮忙消灭了。”

“吃的呢,就在这儿。”李云微把书包从牌桌下拽出来,“我们早拿下来了。”

“噢。”章远欲言又止。

“还有事吗?别耽误我们打牌。”李云微开始码牌。直到章远心神不宁地满屋绕了两三圈儿,她才勾勾手指,附在他耳边说,“以后轮到咱们值日,你一个人擦黑板。”

“凭什么?”

“我总不能随便说何洛去哪儿了。”

“谁关心她去哪儿啊。”

“也是,又不关你事。”

“……”

章远又走了两圈,踱回来,“成交,擦就擦。”

何洛冲了凉,很想看看郊外的星空,又不敢一个人走远,便站在远离门灯的灌木丛旁。

“喂蚊子呢?”章远长手长脚,分花拂叶走过来。

“我有花露水,”何洛从斜挎的小包中拿出来,“六神的。我在看星星。”

章远上下打量着她,“看猩猩?你也没拿镜子啊。”

何洛白了他一眼。

“你都认识吗?”他又问。

“北斗七星,北极星。”何洛说,“到了冬天我还能找到猎户座,最好认了。”

“这里看不清。”章远说,“还是有灯。”

两个人走出几百米,坐在田埂上。

“斗柄南指,天下皆夏。所以那边是南。”章远指着,“银河南边有天蝎座α,也就是心宿二。”

“啊,心宿呀。”何洛想起漫画中的金发男子,“你知道二十八星宿的名字么?”

“只知道几个。”

“我都知道,南天朱雀有井鬼柳星张翼轸,东面青龙……”何洛得意地一一背出。

“你不会是熟读《西游记》吧?”

“是少女漫画啊,《魔幻游戏》。我看完之后,就把二十八星宿的名字都记住了。”何洛抱怨着,“我爸还总说漫画无用。”

“没看过。我最喜欢《城市猎人》,不过女孩子应该比较喜欢《阳光少女》吧。”

夜色酽酽,青山成了黛色剪影,水渠淙淙轻歌,偶尔有明灭的绿色光点飘过。

“鬼火呀。”何洛拿着手电,将光柱向上打在脸上,“给……我……梳……头……”

“看你披头散发的,也像个吊死鬼。”章远拿过手电关上,“是萤火虫。”他伸手从旁边的灌木上拢住一只,摊开来,小小的虫尾部一亮一亮的,“它的翅膀沾上了手心的汗,飞不走,仔细看看吧。”

“这么凉快,你手心还出汗?”何洛凑过来。她的头发湿淋淋的,月色流光在青丝间倾泻,素净的脸庞通透润泽。

“何洛。”章远忍不住喊她的名字,“其实……”

“嗯?”她抬头,对上一双晶亮的眸子,深邃得像夜空的星。啊,这是章远呢!刚刚说到何洛喜欢的话题,她兴致高昂,一点儿也不拘束,还拿出一包甘草杏,两人边吃边聊。而现在,世界在一瞬间归于宁静,静得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她又手足无措起来。

“和你在一起……”章远将目光移向起伏的水稻田,悠然说,“我就会很开心。”

何洛的一颗心险些从嗓子眼跳出来。她咬着嘴唇,低头,胸膛中空空的,有失重的感觉,好像漂浮在幽蓝、深邃的夜空中。如水的夏夜里,河汉皎皎,蛙叫虫鸣,树影婆娑。而何洛满心只有一个人的身影,他的话反反复复在耳边响着。

不是幻听吧。何洛揪着身边野蕨菜和三叶草的叶子,不知如何回答。

“因为你总会带各种好吃的!”章远清朗地笑。

原来这样啊。何洛从半空重重跌下,不过还好,心脏总算也回到原位,只是血液仍然涌上面颊,有夜风也吹不散的热度。

“我们回去吧。”她有些失望,起身沿着来路走去,踩碎一地月光。

章远把萤火虫放在草茎上,大步追上何洛。

可怜的小虫儿终于得到晾干翅膀的机会。

鹅黄色夜来香的芬芳暗自浮动,慢慢渗在时光的罅隙里,不知何时便会伸出一只柔软的触角,撩拨心弦。

六、恋人未满

友达以上恋人未满

甜蜜心烦,愉悦混乱

我们以后会变怎样

我迫不及待想知道答案

再靠近一点就让你牵手

再勇敢一点我就跟你走

不过三个字别犹豫这么久

只要你说出口你就能拥有我

暑假就要结束时,在亚麻厂做出纳的小舅妈送给何洛一件连衣裙,米白底色,经纬间夹杂一些浅棕。何妈很喜欢,连说典雅大方,要女儿穿着去开学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