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德绥听闻,心中非但无丝毫惧意,满眼皆是大义凛然般的快感,他朝李婵君冷笑一声,口中大喊:“玉璧公主,奴才今日终是随您去了!”
话落间,人头滚地,颈上鲜血喷射如柱,染红整间地牢,李婵君的衣袍与脸颊处尽是黏腻污臭的血渍。
此刻李婵君浑身染血,双眸绯红,周身笼罩着团团极寒极怒之气,如地狱修罗在世。
抬脚撵在汪德绥的人头上,“随她去了,狗奴才,若她晓得你做下何等蠢事,就是来世黄泉路上也不会原谅你!”
阮冰极沉默地将自己隐藏在昏暗处,直到李婵君周身寒气散尽,才走到灯下说道:“汪德绥若是晓得公主良苦用心,必不能犯下此等错事?”
暗牢中昏冷悄寂,迟钝的空气在血水中缓慢攀爬,片片凝结坠落,堵在李婵君心中。
“可要将汪德绥的尸首丢去乱葬岗?”阮冰问道。
李婵君凝着阮冰深深瞧了几眼,“算了......他也算忠仆一个…只是……”
走时挥了挥衣袖,“好好埋了吧。”
李婵君去姨娘的灵堂前坐了许久,堂前木兰花开正浓时。李婵君有许多话想讲,可姨娘听不见,她也不知如何开口。
处死汪德绥在李婵君心中剖开一道隐秘的豁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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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李贵妾在屋子里等了娘娘许久了。”芳疏替李婵君接过帷帽,拿来巾帕细细擦拭额前细汗。
“她来了多久?”李婵君接过帕子拭手。
“在前厅坐了足一个时辰了。”芳疏如实回答。
“她倒是等不及。”
“娘娘!”听涓见李婵君回屋,立马欢喜地迎上来。
李婵君朝芳疏一瞥,芳疏识色,遣散众人,合门退下。
“算起来,几个月了?”李婵君抬手去摸听涓的肚子。
“七个月了。”
“要生也能活了,孩子已经替你选好了,崔家庄的媳妇,生产就在这几日了。过几日就把那大肚子扔了。”李婵君将手抽走。
听涓双手抚在肚子上,抚摸着一团不存在的灵魂,仿佛感受到了假皮质下碎草传来的胎动。扮演了太久母亲的角色,面上竟也笼罩着一层柔韧的光辉。
“谁家媳妇愿将苦怀十月的孩子送去给旁人养的?那孩子可还安健?父亲又是哪一个?”听涓急切地望向小姐,心中激动却又惴惴难安。
李婵君瞥她一眼,“你只稍知道这是你的孩子,清楚那么多事,反倒夜长梦多露了馅。”
“郎中,产婆我自会选亲信之人,你只管在产房中乱喊一通便是了。”
李婵君拉开匣子去取账本,抬头却见听涓仍粘在椅子上不动,目光殷切。
“唉——”李婵君长叹一声。
“小姐,听涓为其人母,若真心疼爱于他,不可不知其底细,也叫他往后不怪罪于我。”听涓双眸微颤,秋瞳蓄水,揪着巾帕,只叫人恨不得将心剖去给她。
“梁皇大兴土木十五年,着百万徭役修建金马寺。崔家庄适龄男丁皆被征役。”
“那孩子本取名叫崔宝明,父亲叫崔亨,去年九月被征,今年三月死在佛堂前石柱下。”
“来回传的人只带了嘴话——崔亨死了。尸首呢?寻不着!乱葬岗里多的是,若是愿寻,寻个同丈夫长得像的带回去便是。”
“崔氏死了丈夫,死了父亲叔伯,死了兄长胞弟,死了两个儿子。三年大旱,田中颗粒无收,自己尚且难苟活,若是腹中孩子能送去富贵人家里,就是叫她也死了也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