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镜没有说话,只是觉得自己开始不自觉地发抖。 左明舜口中的那个场景,她不是没有忘记,是不敢忘,是相忘也忘不掉。 哪怕到了如今,她也能记得那个时候的每一分细节。 那时候,他们已经成功地见到了贩售切糕的大头目,并且与之谈成了一笔极大的生意,只待出货那日,连同山下潜伏着的人马, 将其一网打尽。 谁料原本严丝合缝的安排却出了些许疏漏——山形险峻曲折,左明舜的人马在上山的时候……迷路了…… 不仅迷了路,还被人发现了行迹。 左明舜知道二人身份只怕隐瞒不下去了,便在大头目起疑心的同时找了个空子,拉着司徒镜拔足狂奔。 二人寻了一个杂草丛生的地方,隐蔽起来,屏住呼吸看着土匪们在附近走来走去地找人。 司徒镜虽也横行乡里,但实则并未见过如此之真的阵仗,禁不住有点发抖。左明舜觉察到,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紧。 司徒镜心中一暖,转头看向对方近在咫尺,轮廓分明的侧脸,不知为何,一时间竟觉得天地都静谧了下来,整个人也随之变得安定。 “你听好,”而这时,左明舜低声开口了,“我们藏在这里迟早要暴露,等会儿我出去引开他们,你赶紧下山,找到我的人马。” “可你……” 司徒镜一怔,话没说完,却被打断。 “听话。”左明舜勾起嘴角笑了笑,声音忽然变得格外柔和,“按我说的做。” 然后他握住司徒镜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司徒镜彻底呆住,而就在这个空当里,左明舜已经跃出草丛,极尽招摇地往反方向跑去,很快吸引住了土匪们的主意。 司徒镜来不及过多的回味刚才那个亲吻中究竟蕴藏了什么,眼见着周围已经没有人,她的身体已经本能地听从了左明舜的话,飞快地逃开。 之后的一切至于她都很顺利,然而司徒镜没有想到的是,等她和朝廷人马一起找到左明舜的时候,后者竟会是这样。 血。 殷红的色泽弥漫在山野之中,几乎将他生生淹没。 司徒镜仓皇地在他面前跪下,眼泪没有经过任何思考,本能地如雨落下,打在他身前的草地里。 而左明舜抬起一只手,虚虚地握住她的,反而露出微笑。 他说了三句话: “丫头,我们这算不算,一起出生入死了?” “我……也不是什么人都救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救你吗?” 司徒镜无声地点头,那个时候,一切言语都显得苍白无力。他的话,她明白,心意相通地全然明白。 ***** 思绪在回忆里走了一遭,司徒镜一时间有些恍惚。 虽然最后左明舜经过修养,身上的伤已无性命之虞。可是之后发生的那些事,在她心里留下的痕迹,却是深刻见骨,无法消弭。 正此时,左明舜喃喃的声音响起在耳侧,“都这个时候了,当年的事……还不肯和我谈一谈么?” 司徒镜沉默一刻,低声道:“看在你为救我受伤的份上,你说吧。” “好,那你告诉我,当年为什么不告而别?”问出这样的问题,已经是第二次了。 司徒镜咬了咬下唇,许久才轻哼一声,道:“我若不走,难道还要留在你那里人质么?” 当年二人一道剿灭切糕团伙的同时,也情愫渐生,司徒镜满以为这个如玉的男子会是自己一生所托,然而结果呢? 他说:丫头,我会告诉朝廷你的真实身份,并借着此番功绩请命,将你们尽数招安,如此一来,你便可名正言顺地入我左家的门了。 然而便只在三日后,司徒镜在他房门外听到的,却是这样的对话: “陛下向来深恶草寇之流,你若此番能一举剿灭青玄寨的那帮贼寇,这京畿步军总统领的位置,便非你莫属了。” “多谢恩师提点,实则恩师早便知道镜丫头的身份了,对吧?” “你小子有什么能瞒得过我?正因如此,为师才会专门对你说起此事。一方是区区一个女子,一方你的锦绣前程,舜儿,你是个明白人,该知道孰轻孰重。” “徒儿明白。” “更何况,为师知道那丫头对你颇为有意,你若肯加利用,一切自可手到擒来。” “是。” 哪怕过了这么久,司徒镜都能清楚地回忆起那夜她站在门外时,是怎样的感觉。 便如同被人生生浸入了冰水之中,整个人从里到外,从指尖到发丝,无一处不是刺骨的寒冷。 当夜,她一人一马,离开了京城。回到了青玄寨,整整一年,没有再提过“左明舜”这个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