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叔，給。」
陳子昂接過水，姚芫又拿了藥給他，「我這裡只有一些簡單的藥，平時都是自己配著吃。我也不知道你還有什麼病症，暫時先把退燒藥吃了。」
「好。」陳子昂答應著，仰頭就把藥吃了。
他似乎真的很不舒服，剛吃完藥，便閉著眼睛半躺在沙發上。子規和他說話，他也是迷迷糊糊地應了幾聲，然後就睡著了。
姚芫給子規洗完澡，早早就將她哄睡著。
客廳裡留著一盞小燈，暗黃的燈光十分柔和。她站在子規的房間門口看著沙發上側躺著的男人，久久不曾回過神來。
她站了許久，等意識過來的時候，雙腳已經麻木。艱難地走向自己的臥室，出來時手裡帶著一張毯子。他閉著眼，睡得並不好，眉間蒙上一層黯淡。可能是藥效揮發的原因，他的額頭一直在冒細汗。
姚芫將毯子蓋在他的身上，動作放得很輕，但他好像有感覺一般身子動了一下。輕淺的呼吸變得沉重起來，睫毛顫了顫，眼睛馬上就要張開的樣子。
突然，他的手從毯子下伸了出來，胡亂中抓到姚芫的手，按在他心臟的位置，深深地歎了口氣，十分滿足。
姚芫詫異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他緊緊地拉著她的手，使得她整個人有一半是伏在他的身上。她下意識地推拒，卻深怕將他吵醒。她猶豫之間，他不可抑制地低吟一聲，「沈白，我一直在找你。」
心底一直有個地方隱隱作疼，疼得她忘了掙扎，忘了自己另一隻手正緊緊地揪著他手臂上的肉。她彷徨地看著眼前這個正在生病的男人，他慘白的臉上滲著一抹不正常的紅，手臂上的疼痛讓他眉頭緊皺嗯哼了一聲。
姚芫一驚，這才收開手。
難得他們有這麼安靜相對的時候，她有多久沒有這麼近這麼靜地看他。她小心翼翼地伸手，做著她一直忍著不敢逾越的事情。纖細的手摩挲著他的臉，認真而細緻。就是這張臉，讓她初見便已許半生。
濃眉，高鼻，薄唇，他的五官都在她的指腹下。她看到他左手無名指上的戒指時，腦中轟然一聲震響，整個人完全怔愣住了。
校園裡的情侶喜歡用各種物什來代表他們的愛，比如情侶裝、情侶鞋、情侶杯子，還有情侶戒指。她曾經自己掏錢在地攤上買過一對便宜的戒指，在上面刻著兩人姓氏的大寫字母。後來分手的時候，他將戒指還給了她，而當初為了讓自己更好地忘記他，她已經將那對戒指扔了。
陳子昂手上的戒指肯定要比那時候的要昂貴許多，樣式很簡單的環戒，上面有一些花紋。仔細一看，竟然是鐫刻上去的字母，一個小小的『s』。
她在流淚，臉上淚水滑落，冰冰涼涼地滴在他的手上。她跪坐在沙發邊上，將自己的臉擱在他的手上，維持這樣的姿勢陷入沉思。
陳子昂他多麼優秀，無論多少年過去，他依舊帥氣，依舊出色。他在她的心裡，永遠都是那一個風度翩翩的少年。姚芫從喜歡上他的那刻起，就將他放在高高的位置上，像是她心中的神明，需要她的景仰她的追捧，而她也習慣了仰著頭看他，遠遠地看他。
他讓她給他一個機會，一個可以回到她身邊的機會。姚芫很想告訴他，這些年沒有一天她不在思念在他身邊的日子，可是這些年她都未曾後悔過自己的決定。
陳子昂值得更好的女人與之相配，這個人以前不一定是她，現在不能是她。手術以後，她已經不是一個完整的女人，她的身體是有殘缺的，這種殘缺是任何東西都無法彌補的。除了愛，她什麼也給不了他，什麼也給不了。
淚眼朦朧，她從他的身上起來，迎頭撞進陳子昂深淵般的黑眸裡。他什麼時候醒過來的？姚芫心驚肉跳地看著他，抽出自己的手猛地站起身來，急切地要逃離他。
「阿芫，我口渴。」陳子昂開口說話，他的嗓子很疼，說話時聲音很低，很沙啞，有厚重的鼻音，而且有些難聽。
姚芫站在原地，猶豫了許久，才轉身走向廚房給他倒水。
他從沙發上坐了起來，伸手從她手中接過水杯，灼熱的手不經意觸碰她冰涼的指尖，姚芫身體打了個寒顫，接著便被陳子昂一手拉著坐在他的對面。
他沒有喝水，把杯子放在桌几上，騰出來的手輕輕地撫上她的面頰，將她臉上的淚痕拭去，「你哭了？」
姚芫不安地往後靠，躲避他的觸摸，「沒有。」
「不許騙我。」說完，陳子昂又咳嗽起來，聲音在客廳裡迴盪著。姚芫趕緊將桌几上的水再次遞給他，陳子昂順著她的手，喝了幾口水，才忍住了咳嗽。
呼吸平穩後，他伸手將她拉入懷中，雙手輕輕地抱住她。他的臉埋入她的頸間，發出沉悶的呼吸聲。
姚芫被他抱在懷裡的身軀僵硬無比，他忽然開口，發出顫唞的聲音，「阿芫，那時候是不是很疼？」
感覺到脖頸後有溫熱的液體留下來，姚芫暮然一愣，隨即明白他的意思。輕輕地閉上眼睛，任由他將自己抱得緊緊，手術室明亮刺眼的燈光，冰冷僵硬的床，戴著口罩面無表情的醫生，那些黑暗的過去一幕幕再次湧入腦海，浮現在她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