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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节(1 / 3)

思特里克兰德在巴黎最后会面的那年冬末认识的。思特里克兰德和尼柯尔斯船长相遇以前的一段日子是怎么过的,我一点也不清楚;但是他的生活肯定非常潦倒,因为尼柯尔斯船长第一次看到他是在夜宿店里。当时马赛正发生一场罢工,思特里克兰德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显然连勉强赖以糊口的一点钱也挣不到了。

夜宿店是一幢庞大的石头建筑物,穷人和流浪汉,凡是持有齐全的身份证明并能让负责这一机构的修道士相信他本是干活吃饭的人,都能在这里寄宿一个星期。尼柯尔斯在等着寄宿舍开门的一群人里面注意到思特里克兰德,因为斯特里克兰德身躯高大样子又非常古怪,非常引人注目。这些人没精打采地在门外等候着,有的来回踱步,有的懒洋洋地靠着墙,也有的坐在马路牙子上,两脚伸在水沟里。最后,当所有的人们排着队走进了办公室,尼柯尔斯船长听见检查证件的修道士同思特里克兰德谈话用的是英语。但是他并没有机会同思特里克兰德说话,因为人们刚一走进公共休息室,马上就走来一位捧着一本大《圣经》的传教士,登上屋子一头的讲台,布起道来;作为住宿的代价,这些可怜的流浪者必须耐心地忍受着。尼柯尔斯船长和思特里克兰德没有分配在同一间屋子里,第二天清晨五点钟,一个高大粗壮的教士把投宿的人们从床上赶下来,等到尼柯尔斯整理好床铺、洗过脸以后,思特里克兰德已经没影了。尼柯尔斯船长在寒冷刺骨的街头徘徊了一个钟头,最后走到一个水手们经常聚会的地方——维克多·耶鲁广场。他在广场上又看见了思特里克兰德,思特里克兰德正靠着一座石雕像的底座打盹。他踢了思特里克兰德一脚,把他从梦中踢醒。

“来跟我吃早饭去,朋友。”他说。

“去你妈的。”思特里克兰德说。

我一听就是我那位老朋友的语气,这时我决定把尼柯尔斯船长看作是一位可以信任的证人了。

“一个子儿也没有了吧?”船长又问。

“滚你的蛋。”思特里克兰德说。

“跟我来。我给你弄顿早饭吃。”

犹豫了一会儿,思特里克兰德从地上爬起来,两个人向一处施舍面包的救济所走去。饿饭的人可以在那里得到一块面包,但是必须当时吃掉,不准拿走。吃完面包,他们又到一个施舍汤的救济所,每天十一点到四点可以在那里得到一碗盐水稀汤,但不能连续领取一个星期。这两个机构中间隔着一大段路,除非实在饿得要命,谁也懒得跑两个地方。他们就这样吃了早饭,查理斯·思特里克兰德同尼柯尔斯船长也就这样交上了朋友。

这两个人大概在马赛一起度过四个月。他俩的生活没有什么奇遇——如果奇遇意味着一件意料之外或者令人激动的事;因为他们的时间完全用在为了生活四处奔波上,他们要想弄到些钱晚间找个寻宿的地方,更要买些吃的东西对付辘辘饥肠。我真希望我能画出几幅绚丽多彩的图画,把尼柯尔斯船长的生动叙述在我想象中唤起的一幅幅画面也让读者看到。他叙述他们两人在这个海港的下层生活中的种种冒险完全可以写成一本极有趣味的书,从他们遇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物身上,一个研究民俗学的人也可以找到足够的材料编纂一本有关流浪汉的大辞典。但是在这本书里我却只能用不多几段文字描写他们这一段生活。我从他的谈话得到的印象是:马赛的生活既紧张又粗野,丰富多采,鲜明生动。相形之下,我所了解的马赛——人群杂沓、阳光灿烂,到处是舒适的旅馆和挤满了有钱人的餐馆——简直变得平淡无奇、索然寡味了。那些亲眼见过尼柯尔斯船长描绘给我听的景象的人真是值得羡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