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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八、苏州五人之墓(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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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刊《新京报》)

一、笔记中的警句

梁绍壬的《两般秋雨庵随笔》,在清人笔记中,是比较有阅读价值的一种,卷一有一节《刘子明语》,语虽不多,却是真正的警句,今译如下:

宋朝刘子明隐居不仕,赐号“高尚先生”。他有几句话,颇含深意,是在写给友人王子常的一封回信中的:

“人们以个人嗜好杀害自身,以家庭财富杀害子孙,以国家名义杀害国民,以政治理论杀害人类。”

个人嗜好往往会“杀害”自身,如狂嫖,滥赌,贪财,吸毒。家庭财富也往往会“杀害”子孙,如“官二代”“富二代”恣意妄为,以致犯下死罪。这些还是共知共见,大家都能够明白的。

至于以国家名义杀害国民,以政治理论杀害人类,则需要了解秦皇、汉武、希特勒、斯大林??统治的真相和本质,把奥斯维辛、古拉格群岛等等事实和马基雅维里、戈培尔们的“理论”统统揭穿,才能使大家明白。这就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了。

“高尚先生”的事迹不大清楚。能够得到“赐号”,明他未必真是长沮、桀溺那样的隐士。从这几句话看得出,他虽然“隐居不仕”,对于世情和政治还是很有了解,并且十分关心的。

二○○四年二月二十日

二、做官与做好人

《两般秋雨庵随笔》卷一中还有一节《丧心语》。“丧心语”可今译为“没良心的话”。没良心的话的人,是大奸臣蔡京。

吴伯举做苏州太守时,蔡京本来对他十分赏识。蔡京当上宰相后,立刻推荐吴伯举入京任职,一连三次提拔,使他担任了相当于国务院副秘书长的高官。吴伯举却不能事事同蔡京保持一致,于是后来又被贬到扬州当地方官去了。有人为吴伯举向蔡京作解释,蔡京:

“吴伯举既要做官,又要做好人;他也不想一想,这是能够做得来的么?”

蔡太师的意思是,既要做官,就别想再做好人。这话得有点吓人,所以《随笔》将其题作“丧心语”。

蔡京是制造黑名单迫害“异党”的老前辈,其没有良心确系不争的事实,但他这句话却是一句不加掩饰的老实话。

政治黑暗的时候,一个人能不能做官,能不能做大官,完全决定于上面对他的印象;所以他完全用不着“做好人”,讨百姓的喜欢。吴伯举的上级是蔡京这样“丧心”的坏人,只要能紧跟上级做坏事,他本可继续飞黄腾达,做更大的官——做好人就谈不上了。

时移事易,现在也许和那时有所不同,但仍不能完全排除“丧心”的坏人如成克杰、陈良宇之流当上大官的可能。这些大官手下的中官官,情形恐怕也跟蔡京手下的吴伯举差不多。虽然口口声声,大家都做官是在“为人民服务”,你好我好,大家都好,都是大大的好人。

蔡京虽是奸臣,能够心直口快一回老实话,这件事总还可以算是做得不错。

二○○四年二月二十七日

三、旧文人与妓女

朱熙芝,清代山阴(今绍兴)人,有书信集《芸香阁尺一书》。下面这封信是答女友(?)赠花的,周作人曾介绍过,称其“虽未免稍纤巧(因为是答校书的缘故吧?)却也还不俗恶”,特今译给大家看看。

气真让人乏味。你送来这么多玫瑰,却使我这里立刻充满了色香和快乐。

花供养在书房里,花瓣却不能久驻枝头。我于是买来一坛好酒,将落花浸入酒中,不时啜上一口;又将一些花瓣装入枕囊,让它伴随我入梦——于是我和它永不分离了。

“校书”即通文墨的妓女,却能以这多玫瑰花送人。从回信看,朱熙芝对她的态度,也迥异于今之嫖客,看不出猥亵和轻薄。

古时候的文人,没有和本阶级异*往的自由,用情的对象只能到“浔阳江头”和“秦淮月下”去找。辜鸿铭:“中国人的狎妓,有如西洋人的恋爱;中国人的娶妻,则如西洋人的宿娼。”话虽然得刻薄了一些,但用来形容旧中国的情形,也不能他得完全不对。就是今,恐怕也还值得有的人深思。

二○○四年三月二日

四、与济公不相干

《春在堂随笔》是晚清著名学者俞樾(曲园)的作品,卷二中有一则写道:

西湖净慈寺外,有一处“百工池”。去游时听寺里的大圆和尚,是南宋时的癫和尚“济公”以法力开出来的。

其实《西湖志》上记得明明白白:历史上净慈寺曾多次发生火灾,北宋熙宁年间,有会风水的人,须得挖一处水池才能消灾。住持宝文和尚为此募捐,捐助者不下万人,才建成这处“百工池”。可见此池与南宋时的“济公”毫无关系。将其归功于“济公”,却不提宝文和尚,乃是张冠李戴。

济公因为有“灵迹”,出了名,尤其在杭州,许多事物便都归到他的名下。其实有的事与他并不相干,“百工池”便是一例。

此种情形,别处也有。最有名的,如井冈山会师图中那匹白马,本来是朱德的坐骑,“*”中却变成林彪的了。

本不是他,成是他,是出于“需要”(名人效应、经济利益、个人崇拜等等皆是,而最重要的当然是“政治”);本来是他,不是他,也是出于“需要”。《开国大典》那幅画,不是改了又改;高岗的像,不是一会儿在,一会儿又不在了么。

孟子不云乎:“君子恶居下游,下之恶皆归焉。”故“君子”都会力争上游,得居上游,则下之善皆归焉了。

二○○四年三月五日

五、又是另一回事

《春在堂随笔》卷二中又有一则云:

和我同榜的谢梦渔君,书读得很好,是道光三十三年殿试第三名探花,可是当了二十多年京官,一直不得重用。

他曾对我:“学问是一回事,职称是一回事,官运是一回事,各不相干;有学问未必有职称,有职称未必能升官。”

我把他的话告诉了翰林前辈何绍基先生。何先生加上一句:“有了学问,能不能够成名,又是另外一回事呢。”

一个人的学问、职称、官运和名望,此四者从来就是不相应不相符的。昔时有云,“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阴功五读书”。的就是,书读得好不好,与能不能状元及第,关系并不太大,远不如八字生得好,社会关系好,能够得到贵人赏识。

如此岂非不公平?但其实也不要紧。搞学问的搞学问,想做官的去做官,各走各的道就是了。有命有运的人,也不必有了面子还要里子。像如今这样,一戴上院士桂冠,或者当上了“副省级”,就什么都“终身享有”,文集一出再出,各种头衔一大堆,这倒是古今罕见下独一的。

二○○四年三月十二日

六、军阀也有温情

钱镠是五代十国时的吴越国王,是一个私盐贩子出身的大军阀。可是其夫人“归宁”(也许该叫“省亲”)后,他所写催她回来的一封信,却旖旎有致,充满了温情。

路畔田头的野花已经开遍,你也可以慢慢收拾回来了吧!

看得出钱镠是很爱夫人的,渴望她回来团聚。第一句“陌上花开”,点明此际春光正好,提醒夫人不要辜负了芳时。明明心情迫切,第二句“可缓缓归矣”却欲擒故纵,含蓄委婉,完全出之以商量的口气,显出了一片好男人的温柔。

在家庭和两性关系中,女人所希冀的,莫过于男人能注意并尊重她的身心,“以所爱妇女的悦乐为悦乐而不耽于她们的供奉”(周作人译syns氏论凯沙诺伐语)。而在古代东方,女人只是工具和器物,实在不大可能得到这样的待遇。如钱氏者,可谓难得。后来苏东坡以《陌上花》为题,有句云:

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还歌缓缓归。

可见钱大王这封短信已经化为诗歌流传下来,这也就是对他的奖赏。

二○○四年三月十古代中国男人倾诉爱情的对象大半都是妓女,好像有点违背“家丑不可外扬”的古训,于是又将东晋王献之《别郗氏妻》今译出来,算是将功折罪。

整厮守在一起的欢乐时光,流逝得太快了。满怀要向你倾诉的话,总觉得还没完。本以为可以白头偕老,日子还长,谁知竟被迫分离。如今我即将死去,不可能早晚再相见了,真是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啊!

都人生最大之痛,是爱侣的生离死别。一千六百多年前死去的王献之给前妻的这封信,便写出了这种痛,写出了生离死别的悲哀。

王献之是王羲之的幼子,初婚郗氏。后来皇帝要将公主下嫁给他,遂被迫离婚。

献之只活了四十二岁,和公主没有生育。临死时,按道教规矩,家人为他章奏“上”,忏悔一生过错,问他要忏悔些什么,他只了一句:

不觉余事,唯忆与郗家离婚……

并且给郗氏写了这封信。

二○○四年四月二日

八、夫妻又是文友

明周亮工《尺牍新抄》全书作者二百三十七人,女子只占二人,其中周庚(明瑛)写给丈夫陈承纩(侠公)的这封信,我很喜欢。

住城里不如住郊区,住郊区又不如住山上。你愿意搬到西山寺中住,当然很好。但山居不免寂寞,请自己多多保重。

看得出这是一对互相体贴的夫妻,又是两个彼此理解,能够平等进行文字交流的朋友。在中国古代婚姻史上,此最难得。

古时夫妻间的文字交流,最早的当然是徐淑和秦嘉,可惜知名度不高。《乐府诗集》中的那些,则恐怕都是男人们的拟作。卓文君和司马相如开头浪漫,最后却只留下一首悲悲切切求男人“白头不相离”的哀歌。王献之《别郗氏妻》动了真情,郗氏却不见答复,也不知她能不能文。李清照和赵明诚,如《金石录后序》所叙,实可谓空前佳偶,除了诗词,夫妇间也一定会有书信往来,却未能传之后世。这封信真要算是凤毛麟角,不仅梁红玉那样的“京口娼”死也写不出来,就是学生学到了家的柳如是辈,身份和气度也差得远。如周明瑛者,才是真正的大家风范。

二○○四年四月九日

九、宋朝的黑社会

如果有人要写黑社会史,我建议他到历代笔记中去找材料,比如陆游《老学庵笔记》中这一则:

汴京城里的下水道,又宽又高。有许多作奸犯科的人,为了逃避法律和政府的制裁,长年躲藏在里面过活,自称住进了“无忧洞”。

汴京最有名的大饭店樊楼,色情服务盛行,有钱有势者常去作乐。躲在下水道中的罪犯将女人藏在里面玩,是在逛“鬼樊楼”。

从宋朝开国时起,直到金兵打来,情形一直如此。再能干的地方官,也没法将黑暗的地下完全管住。

汴京即今之开封。上千年前,那里的下水道即有如此大的规模,很值得研究城市史和工程史的人注意。

更值得注意的则是汴京黑社会的历史。出现在下水道里的“无忧洞”和“鬼樊楼”,岂不是货真价实的地下黑社会的标志吗?陆游这些现象“虽才尹不能绝也”。公正廉明的包公当过开封府尹,正是“才尹”之一。连包公都消灭不了黑社会,更何况一班庸碌颟顸、贪污受贿的府尹和府吏。只求“无忧洞”不升格成为光化日下的“无忧宫”,地方官不跟黑道大哥携手同上“鬼樊楼”,就算是好世道了。

二○○四年四月十六日

十、虎坊桥南旧事

我读前人笔记,最关心的不是文人逸事,诗词佳话,而是正史中少见的社会史(人民生活史)资料。清人崇彝的《道咸以来朝野杂记》中,亦颇有可取者,如:

在京城虎坊桥南边,有一座“江南城隍庙”。庙南是一片贫民乱葬的洼地,唤作“南下洼”。此处十分冷落,庙里的戏台多年没演过戏。

每年清明时节,乱葬处有人来上坟,这座“江南城隍庙”才开放。上坟的人以妓女居多,都换上了白衣裳,来祭扫从前死去的妓女,也是物伤其类的意思。有人在坟前哭得很久,很伤心。其实坟中之人,或已死去几十年,甚至上百年,大半和哭者从来没有见过面。

生前并不相识,哭者所哭的,便只是一个和她自己同样孤苦伶仃的妓女罢了。

哭得很久,很伤心,因为所哭者不只是那些几十年、上百年前死去的妓女,也是如今还在做妓女的她们自己。

那时的妓女都是弱者,生前哀乐由人,死后只能葬在“南下洼”,故能引起同情。如今做妓女则是致富的手段,有些“高级的”还俨然进入“上层社会”,听在湖北还有做到了市新闻出版局局长的。虎坊桥南旧事,恐怕是不会再有的了。

二○○四年四月二十三日

十一、崇文门的税收

建国初期,民谚有“国民党税多,共产党会多”一,我也认同。如今共产党的会未见减少,税却也多起来了。我忝列“离休”,养老金虽蒙恩免税,稿费仍须缴纳百分之二十。史弱翁《旧京遗事》记清朝崇文门收税的情形,因此也引起了我的注意。

北京所有的城门都收税,税务则归崇文门统管。明末全城一年税额九万多两白银,清朝加到十万多两,仍是照老规矩加上来的。

每个城门口,收税均设有专人。男人进城,凡是有毛驴驮带东西的,都得交一份税。车辆则按行囊包裹多少,分别计算税额。

农民挑菜担子进城卖,照例也要在鬓发上插两枚铜钱,由收税人伸手摘取,省得放下担子交税钱,彼此省事。

看旧,外官进京,携带的行李也要交税,觉得不可思议。原来收税时只看畜驮车载“囊袱”多少件,并不打开来检查里面装的是货物还是行李,比进出海关还简便一些。

农民进城卖菜,每人每次亦须纳税二文,似乎太苛。但北京城一年统共只收十万多两银子。平均一二百七十多两,只等于人民币两三万元,又实在是非常之轻的。难道税吏们收得的银钱,一大半都没进国库,而进了自己的腰包吗?史料中,崇文门监督为“京官中最肥之缺”,不知是不是这个缘故。

二○○四年四月三十日

十二、十分愉快的事

张荩《仿园清语》有《十爱》诗,注云“一字至十字押韵”。将其依下式分行写出,便成了一首宝塔诗:

秋日

闻远笛

不速之客

花开值佳节

四围新绿周密

轻波细雨横舟楫

灯火迷离笙歌不绝

故友谈心言语多真率

结伴离家任我山川浪迹

再将其今译出来,又成了一座平顶金字塔:

一轮明月

深秋的晴空

远处听人吹笛

意外到来的客人

风和日丽百花齐放

满山是绿人坐卧其中

细雨中清江上船泊岸

灯暗处轻音乐听来更轻松

老友畅谈推心置腹毫无拘束

邀二三知己随心所欲出外旅行

“愉快的事”原是日本千年前散文名著《枕草子》中的题目,不想照抄,所以加上“十分”二字。

《枕草子》中“愉快的事”,如“河里的下水船的模样”、“牙齿上的黑浆很好地染上了”之类,和《十爱》中的“花开值佳节”、“四围新绿周密”可以相比,后者却更易为我所认同。因为时间上的距离毕竟近了六百来年,明清江南文士比起十世纪日本宫中女官来,其生活趣味也更容易理解一些。

二○○四年五月十四日

十三、十分可憎的事

张荩写了《十爱》,还写了《十憎》,同样是一首宝塔诗,时在距今三百多年前,要算是出现较早的这种体裁的诗,现仍将其按宝塔形排列如下:

泥(按:读如“艺”,固执也)

势利

市井气

自夸技艺

碌碌全无济

夜深好点杂戏

难事得太容易

粗知风水频迁祖地

无所不为向人谈道义

事急非常故作有意无意

有的句子不好直译,便只能意译或拟作了:

顽固东西

狗追财主屁

算盘精得来兮

下台后自夸人气

救灾扶贫专送旧衣

半夜三更高声唱京戏

打赢世界大战不成问题

公寓楼的隔墙拆掉又重砌

看完三级片正色道儿童不宜

玩过女人后五讲四美宣扬正气

李义山《杂纂》“恶模样”十事中的“对丈人丈母唱艳曲”、“嚼残鱼肉归盘上”等,也应该是十分可憎的。

《枕草子》中“可憎的事”如:“没有什么特别可取的男子,用了假装的声音,做出怪样子来。”则大约出于作者女性的敏感。咱们看惯了这种表演,却不敢谓其可憎,最多也只有无可奈何地由他去罢。

二○○四年五月二十一日

十四、北京城门取名

古人迷信,认为出大事总有“兆头”。夏仁虎《旧京琐记》,北京城门取名字,便看得出改朝换代的“兆头”。

明朝末年,一度将北京西边一座城门改称“顺治门”,南边一座城门改称“永昌门”。没多久“闯王”进京,崇祯吊死煤山,李自成称了帝,年号便叫“永昌”。随后清兵入关赶走李自成,多尔衮保福临登上了北京金銮殿,纪元便叫“顺治”。改的两个名字,正好都用上了。

紫禁城东有东华门,西有西华门。中华民国成立后,将中间的午门改称“中华门”,好像预先就安排好了似的,也要算是“兆头”。

北京城墙是明朝修建的。永乐十九年建成内城,设了九座城门(故有“九门提督”);嘉靖二十三年建成内城南边的外城,设了七座城门。城门的名称,在明朝有过改动,入清后倒是没有再改,一直沿用下来了。

崇祯改称“永昌门”,李自成便建号“永昌”;改称“顺治门”,爱新觉罗家便建号“顺治”,实属巧合。我们当然不信迷信,但如果,“永昌”“顺治”都是好字眼,写在城门上更加深入人心,因此便成新朝建元的首选,倒是合情合理的推测。

《日下旧闻考》卷十九补辑《春明梦余录》云:

辽之正殿曰“洪武”,元之正殿曰“大明”。后之国号年号,先见于此,谁谓非定数也。

看来历史上巧合的事还真不少。

二○○四年六月四日

十五、子不及父远矣

“官二代”又当官,古来即是如此。第二代的官不及第一代好,也是常有之事。老夫人能够用老太爷的事迹教训少老爷的,则有《国老谈苑》中一例,今译如下:

曹璨为北宋开国功臣曹彬之子,后来自己也做了大官,那时其父早已去世,但其母还在。老夫人有走进家中的库房,见到一大堆的钱,总数有好几千贯。她便将曹璨叫来,指着钱教训儿子道:“你父亲官做到太师兼侍中,封国公,为元帅,却从来没有在自己家里存过钱。看起来,你这个做儿子的,不及父亲远矣。

曹彬一生谦恭谨慎,坚持操守。宋初灭后蜀,下南唐,并北汉,他都是主将。打了胜仗,部下将官多收子女玉帛,他则一毫不取,行李惟图书衣衾而已。

曹璨却不能同他老子一样廉洁。虽然比起家藏万贯的大贪官来,几千贯并不算太多,后来他的政声也不算太坏。这恐怕多亏了老娘的批评监督,还是曹彬的遗泽。

如今有些二世为官的比曹璨更贪,更不要比老一辈的曹彬。若论弄钱的本领,倒是父不及子远矣。

二○○四年六月十一日

十六、一蟹不如一蟹

“一蟹不如一蟹”,作为成语,沿用至今,其起源也是《国老谈苑》中的一则故事,今译如下:

陶谷在宋朝任翰林学士,奉命前往吴越。吴越国王钱俶设宴款待,水陆珍错杂陈。陶谷没见过梭子蟹,问是什么东西。钱俶让人从最大的梭子蟹到最的招潮蟹逐一介绍,一共摆出了十多种。陶谷便对钱俶笑着道:“爷爷这么大,孙子这么,真是一蟹(代)不如一蟹(代)啊!”

五代十国,最后统一于宋。吴越不敢与宋争锋,却竭力想保持半独立的地位。陶谷是陕西人,不很认识螃蟹。钱俶摆出十几种螃蟹来给陶谷看,未必没有显示吴越物产富饶力量充足的意思。但钱俶毕竟是钱家第三代了,武功远不及他爷爷钱镠,文治也比不上他爸爸钱元瓘。陶谷很了解这些,于是借此机会敲打这位“三世祖”一下,也是给他一点颜色看的意思,正所谓折冲樽俎——筵席上的斗争。

中国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我很想多看点历史上分分合合的故事,从中得到点引起思考的材料。

二○○四年六月十八日

十七、张裔不失自我

《三国志·张裔传》中,保存了张裔一封《与所亲书》,看似幽默,却有深意,今译如下:

此次往返汉中,路上没完没了被迎送,被宴请……日夜得不到半点休息。其实人们奉承的只是丞相府的长史官,我张君嗣赶上了这一趟,累得苦不堪言,烦死了。

张裔字君嗣,三国时蜀郡人。诸葛亮北伐时,任其为留守成都的丞相府长史。长史是主持府院日常政务的重要官员,地位大约相当于后来的国务院秘书长。

《三国志》记载,张裔于诸葛亮北上之明年,离成都去汉中向诸葛亮报告请示,“送者数百,车乘盈路”,这信即写于出差回来时。

秘书长去见总理,谁不想趁此献上一份殷勤,探听一点口风呢?逢迎巴结,官场常态,盖不足怪。难得的是这位秘书长口里吃着山珍海味时,却能心知肚明,人家奉承的只是“丞相长史”,他“张君嗣”作为个人,不过搭上了这趟车,适逢其会罢了。

富贵中人,很容易忘记自己也是个普通的人。张裔却能不失自我,可谓难得。

二○○四年六月二十五日

十八、《论语》质疑一则

《论语》记孔子言行,也记载了几位和孔子持不同意见者的事迹。赵南星《闲居择言》对关于“荷丈人”的记载提出了一则质疑,大意是:

《论语》记述的荷丈人,明明是一位乱世隐于农民中的贤者。子路却怪他不出来做官是不负责任,只顾自己一身干净而不顾对君王的责任,他破坏了伦常。若是如此,那么《论语》所记孔子的,“国家政治清明,便该出来效力;政局混乱,便该隐身匿迹”,这话倒是错的了。《论语》虽是经书,此处却自相矛盾,令人费解。

子路的原话是:“不仕无义。长幼之节,不可废也;君臣之义,如之何其废之?欲洁其身,而乱大伦??”(见《论语·微子》)孔子的原话是:“下有道则见,无道则隐。”(见《论语·泰伯》)二者的观点显然是对立的。但子路毕竟不等于孔子,责备他们“自相矛盾”也许有些过分。

但在400多年前“读”《论语》的时候,敢于质疑这部神圣不可侵犯的经书,赵忠毅公毕竟值得佩服。

二○○四年七月二日

十九、黄宅谢客启事

清兵入关明朝亡国以后,在金陵自立的南明朝廷仍然是权奸当道,贬斥忠良,《广阳杂记》记载了这样一件事:

黄仲霖向朝廷奏参马士英,自知闯下了弥大祸,回家以后,便在白纸上用大字写了张启事粘在宅门上道:

“本人触犯权奸,去死不远。为免连累他人,特饬令本宅门房,对于来访各位,一概告辞不见。”

看过《桃花扇》的人都知道,马士英确实是一个“权奸”。他专擅朝政,结党营私,尤其令人痛恨的是“日事报复”,谁敢对他的倒行逆施表示不同的意见,就要动用国家机器严厉镇压。黄仲霖敢于冒这个大不韪,胆子真是不。

奇怪的是,明末的特务政治相当厉害,锦衣卫、东厂的手段也相当高明,虽然逃到了南京,余威仍不会,何以能够允许黄仲霖在宅门外张贴这样的启事。若在后来希特勒斯大林们的统治下,“散布反动传单”和“张贴煽动性大字报”不仅罪加一等,黄宅门房的人也早就换成党卫军克格勃了。

二○○四年七月九日

二十、土地公公婆婆

顾禄《清嘉录》是一本记述土风民俗的好书,所记敬祀土地公公婆婆,是普及全国乡村的民间信仰,好像至今还残存着,不止在书中写的苏州一处地方。

二月初二是土地生日。苏州的大衙门里,都有供土地神的地方,称之为土地祠。当日衙门主官要亲临祭祀,佐杂人等信神的,还要吹吹打打,摆上猪头三牲来酬谢。乡下人家也得去田头庙里奠一杯酒,求个好年成。土地公公还有位夫人,叫做“土地婆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