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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2 / 3)

石冬阴阳怪气地在旁边笑:“对啊,我时候一直对着自行车研究,你那么窄两只轮子,怎么竖起来的?是不是两只轮子不在一条线上的缘故啊?哎呀,难道也是八字形?”

明玉哭笑不得,跺脚又不敢,全身注意力都集中在脚底,连脑子都不好使了。只会连声:“石冬你闭嘴,石冬你闭嘴。”

石冬笑道:“你以前体育总不及格吧?”

“关你什么事。”明玉的体育果真是经常不及格。

“你手机响了怎么办?”石冬笑嘻嘻等着看明玉该怎么腾出一只手来掏衣袋里的手机。

“谁,谁这么没眼色。”明玉想松一只手,可怎么行,松手肯定摔跤。又见石冬站一边看她好戏,恼羞成怒,索性破罐子破摔,主动坐地上,这才摸岀手机。一看,却是蒙,心他不在场也可以令她坐地上。明玉当然没好气,“搞啥,你。”

“大姐,快来救我,我打架给关了。”蒙报岀派出所地址。

蒙的电话立刻被一个严肃声音的人接了去,那人很严正地告诉了明玉大致发生了些什么,要明玉过来办手续领人。

原来,蒙招集几个狐朋狗党到石冬推荐的一家饭店吃饭,席间与人打起来了。加入战斗的是整整三桌人,虽然警察赶来得快,可还是有人在啤酒瓶下挂彩。一群人全被领入辖区派出所的警务室,分头电话通知家长领人。

明玉结束通话,抬头时已经没了笑容,“蒙闯祸了,我们去派出所领人。先回我家一趟,我拿些钱。”明玉当机立断,席地将轮滑鞋脱了,跳起来跑向车子。形状之潇洒,令石冬心中暗叫一声好。

等明玉和石冬两个赶到闹哄哄的警务室,石冬一眼便看到靠墙坐在长条木凳上斗志昂扬的蒙,明玉则是死死盯住墙角一个脖子淌血,抱头垂首的大个儿男子,那是苏明成,剁成肉泥烧成灰明玉都不会认错。难道苏明成也是今打群架的一员?刚前一阵还思想斗争着要不要拉他一把呢,他却自甘堕落。显然,烂泥糊不上墙。

明玉和石冬老老实实排队,等着有限的警力一个个地将打架的和来捞人的家长一起批评教育一顿,签字画押办完手续放走。

屋里还没被领走的明显分为两帮,哪个被叫出来,就与同伙战友似的告别,还搞得挺有情有义似的。蒙看上去嬉皮笑脸,一点惊慌之意都没有,当然更不可能忏悔。站外面的明玉恨得忍不住抽拳头冲他挥舞,这臭子,这回出来绝不轻饶。但苏明成是孤立的,明玉不知道他为什么也在这里,看样子又是打架。苏明成上回还知道打个还不了手的妇孺,被她使手段送进去坐两牢后,难道幡然领悟,知道三大纪律八项注意要遵守,不能欺负妇女儿童,打人要打更狠的?明玉眼睛里满是熊熊火焰,心里更是破口大骂,打不死的蠢猪头。

石冬与蒙手势打了很多招呼后,感觉明玉有异,才顺着明玉的目光找过去,看到明成,但明成垂着头他认不出来。石冬心中微酸地搭搭明玉的肩,轻道:“你看的那个是谁?”

“他妈的,苏明成!我若是他娘,拉出来先给三巴掌。”想到自己某夜的遭遇,明玉恨得咬牙切齿的,眼睛里全是火气。谁打的,打得好,打得妙,打得呱呱叫,那人出来她苏明玉请吃饭。轮滑的玩闹,早丢到九霄云外。

原来是明玉的那个混账二哥。石冬看着明成心里犹豫。虽然看到明成脖子上的血已经凝固,但看着他那惨样,想想他总归是明玉的哥哥,虽然石冬也恨这人,他可以冲过去找上明成挥拳头示威,可在这儿总不能扔明成不管。但还没等石冬与明玉商量,他又听明玉嘴里爆岀一句“狗改不了吃屎”。石冬心,明玉新仇旧恨涌上心头了,冲她那激烈脾气,这会儿他还是别给她浇油,等下蒙的事情处理完,他自己再悄悄过来打听一下明成的情况,起码问一下明成出的是什么事,有没有人来捞他。他自以为清楚明玉家的事,他想,再怎么深仇大恨,总还是亲兄弟。

等了好久,但行列中所有等待的人都不敢岀怨言,这是什么地方,平时看到警察还绕道远远地走开呢,现在站人警徽底下,谁敢喧哗。明玉有点冷,可心里都是火。

好不容易,终于轮到蒙。明玉还想呢,是不是按名字的拼音排顺序的,那蒙还算走运,换她和石冬都是“s”起头的,还不等到黎明?没想到蒙起身两手一起快活地比了一个“v”,惹得外面的明玉石冬哭笑不得。这二十出头的蒙,两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他像孩子。

一个大约和明玉石冬差不多年纪的警察虽然是例行公事,但态度和蔼,话入情入理,不过口气不容置疑。等警察把事情大致交代完,明玉办完例行手续,两人领着蒙出来,出来时候,明玉拎着蒙的皮夹克领子。等走到外面,石冬他进去上个厕所,明玉就在车边问蒙:“喝多啦?你又没石冬的身板,打架吃亏不吃亏。”

蒙啪一拍车顶瞪眼睛道:“就是这理。我本来不想打架,准备暗暗记住那几个瘟生的长相,明去集团分厂一个个找出来开除,结果隔壁桌一个人冲过来先给吵上了,吵后开打,我一看那人势单力薄,才招呼兄弟帮他忙。我这回做的是路见不平的侠客。”

明玉一声“呸”,但心里却咕咚一下,想到了什么,定下心来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蒙满不在乎地道:“还能什么事,都是炒冷饭的干活,那帮人酒喝多了,你和我老爹勾勾搭搭,话得很下作。我一听就知道他们肯定是哪个分厂的,我能跟他们那种人计较?本来想明去分厂门口认人头的,啊,一分厂不用去了,我在那里捣乱过,他们都认识我……”

没等蒙完,明玉一张脸热辣辣地烧了起来,她隐约猜到什么,一把扯住蒙往回拖。蒙急忙问:“干吗,干吗,你要送我回去?我这回真没做坏事。地良心,我跟你保证,我以前怀疑你跟老爹,现在可一点不会那么想,知道你跟石大哥勾勾搭搭。”

明玉简短道:“帮我认个人。”拉着蒙进去,却见到石冬上厕所上到警察叔叔面前,正赔着笑脸与警察话。明玉明白他在做什么,当没看见,她指指里面的明成,对蒙道:“跳出来为我打抱不平的是不是他?”

蒙不怕地不怕,进派出所当光荣事迹,但见明玉脸色非常不对,从未见过的不善,大着胆子道:“是他。吵架不行,打架也不行,就够勇气……大姐,他是你老情人?我一定不跟石大哥。”

明玉没应声,只看着明成发愣。苏明成这回居然是为她打架?他为什么要为她打架?他……但无论如何,苏明成就是为她打架。明玉下意识地去摸裤袋,掏半才想起来,她已经被迫戒烟有段日子,可现在脑袋里前尘往事轰轰烈烈地打架,手上如果有一支烟……她扭转脸问蒙:“带烟没有?”

蒙连忙掏给她。明玉接了,先不忙点烟,对蒙道:“你去看着石冬交涉,他如果不行你立刻来告诉我。”

蒙一头雾水,这是什么跟什么嘛,怎么石大哥也似乎认识苏星星老情人似的。只是心里奇怪,苏星星为什么不自己出面。回头,见苏星星吸毒似的急急忙忙点上了香烟,大步出门。蒙抓抓头皮,重入虎穴。

很多往事在明玉脑海里像放映幻灯似的交叠出现:她和明成吵架打架,妈偏帮明成,明成得意扬扬地在妈身后挥拳示威;她寒假被妈布置用碱水用硬板刷擦地板,手冻疮爆裂,可明成坐椅子上连脚都不抬起,更别出手帮忙;多年以后妈为朱丽上门大肆装修将她扫地出门,苏家女将吵架时候,明成挥着拳头帮妈压阵;再后来,明成挥着的拳头终于落到毫无抵抗的她身上,那个夜晚,明玉刻骨铭心,引为奇耻大辱。即使以后报复得手,她也并未快活一分半毫。

她原以为只会在给明成收尸时候才会放弃前尘往事,可是……

明玉坐在车里大口大口地吸烟,不,她不是吸烟,她需要借助工具将胸中大团大团的浊气泄洪。她与苏家的前尘往事太过不堪,回忆是对自己神经的折磨。她的出生,她的长大,她的离家,哪样是欢喜地心甘情愿?人最悲惨的莫过于不能选择出身。别人可以人之初,性本善,而她虽然没有入教,却实实在在背负原罪,父母将罪恶将仇恨倾注于胚胎,她是开放于阴暗家庭的罪恶之花。谁能知道,她从初中起,就已经时时压抑自己心中的暴戾?谁能知道,她高中时心理的阴暗,她曾经一夜掐断数学教研室所有粉笔?她强迫着自己做好人,做符合社会规范的好人,可她走得多么艰难。她是被伤了心的人,她的心千疮百孔,她虽然四肢无恙,可她自己知道,她是伤残人士,而且是重度伤残,她身体里的某一部分已经再也不会复原。如今,她以为她已经抛离了苏家,可以重新做人,她已经晕乎乎地接受简单快活的石冬,假装若无其事地过单纯快乐的日子。

谁要他出手,他是她的谁?她不要苏明成来提醒!

可是,苏明成已经出手了。

于情于理,她无法再将他视为路人甲。

然后,她必须将苏明成好意地捞出来,他们互惠互利,苏家最后的敌对人物也化敌为友……

心中某根一直支撑着她走到今的充满仇恨的支柱忽然没了立足的依据。凭良心,凭道德,凭舆论,苏明成都已经主动为她如何如何,她又怎能抱住过往的仇恨不放?可是,她如何放得下?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冲回打架现场,千万恳求苏明成别为她出手,他们不认识,不相干,别让她背包袱。但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

她脑袋里有个声音在,“求求你,苏明玉,当一个敌人为你受伤的时候,你应该感动。”但明玉排斥这感动。她吃了那么多年的苦,她怎能为几滴血感动?那不等值,她不能犯这个贱。可是,她身不由己。否则她激动做什么?她为什么没能冷漠到底?

明玉将烟头一掐,重重地摔上车门,出去打车回家。她无法忍受苏明成出来时候将与她那一瞬的对视,她怀疑她会失控。她怕自己暴露魔鬼本质,对苏明成冷嘲热讽,只为逃避向苏明成就事论事一声感谢。她排斥那感谢,她不需要苏明成为她流血。但现实却总是拧着她的意志。她只有逃避。她今的最初多少开心,就只因为看到苏明成,苏明成永远是她生命中的黑暗。

好在,有石冬帮她面对。可爱的石冬,他总他要保护她,她总是觉得自己钢筋铁骨不需要保护,但石冬的话很动听,她原只想姑妄听之。而石冬今果然履行了诺言。幸亏有他。

明成压根儿没想到会有人自发来捞他,为他交上罚金,为他办完手续。但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他发现他认识,他不会忘记出狱后第一个找他寻衅的人。在他还在狐疑地看着这人的时候,这人告诉他他就是石冬。两人没有握手,也没互相谢谢,都非常冷淡。石冬送明成去医院,明成让石冬回家,但石冬等医生确认没有伤筋动骨不用缝针后才离开,没非常殷勤地非要送明成回家。

明成发现他今年特别背,今年三次上医院,三次都是最没钱的时候。他等到石冬一走,也没配药没打针,临时做的病历卡都没拿,就悄悄绕医院后门走了。他没钱打车,他也需要静下心来为自己的打架行为诧异。

被警察拿进派出所,问到打架原因,他是因为隔壁桌工人话下流侮辱妇女,而那几个隔壁桌瘪三则得详细针对得多,是因为那帮工人侮辱了谁谁谁和谁谁谁,警察后来单个儿地查身份证,一看他的名字就,原来人家侮辱你姐妹,那倒是情有可原。明成从警察那话开始起,就一直惊讶地问自己,他为维护苏明玉的名誉打架?他?

他不得不用冷风洗涤他的脑子,回忆当初打架前发生的所有。他记得他喝了两瓶啤酒,后来又要了一瓶,他后来打人用的啤酒瓶就是后来要的那一瓶,第三瓶,对。店环境太差,人与人前胸贴后背,嘈杂得像鸡鸭市场,如果还是独居,明成宁愿站门口等店家炒岀几个菜打包了带回家吃,可现在他寄人篱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