色落了下来，灰蒙蒙的打西边蔓延开来，太阳藏在山底下，把最后一缕曦光收敛。
陈安之蹲在坟茔前愣神，回忆像是杂草般蔓延交错，最后缠绕在一起，在文家厅堂时，文茶心突然下跪，拜托陈安之收茶笙为徒，按她的话来，老乞丐走的时候，特意嘱咐她，近些日子就让茶笙去茶铺门口吆喝，遇到一个带刀佩剑的家伙，就上前留下，对方见了茶笙自然就会明白了。
陈安之是最惜才的，或许是因为与陆茗娴交好的缘故，连着他也有一颗先生的心，所以当年遇到四宝，这个性情洒脱的家伙，才会欣然收她为徒。
陈安之这一辈子有很多后悔的事，有些事后悔三两也就过去了，可对于四宝，却是怎么都过不去的，若不是当年他不顾陆茗娴的劝阻，执意前往万里长城镇守百年，四宝又怎会因他而死。
所以，陈安之不愿意再收徒。
因为茶笙和四宝很像。
也因为他们两人又不太像。
方商看出陈安之心不在焉，所幸坐在湖畔，湖风吹拂，双袖飘荡，猎猎作响。
此刻迎风而坐的少年，哪里还有半点书生气？
方商知道陈安之藏了很多，但也担心知道了某些秘密会给自己招来不幸，所以少年很聪明的选择缄口不言，虽然这一路上，陈安之动辄便管自己拿钱，他也曾想过甩掉陈安之自己四处游历，只是人总是有些好奇心，越是神秘危险，也越是想要靠近。
就像是飞蛾扑火，义无反顾。
方商望向很远的地方，也跟着愣愣出神。
陈安之回过神，看了看少年，拎起在文水酒肆买的那壶酒，走过去把手臂伸到方商面前，摇了摇手中酒葫芦，问道：“会喝酒吗？”
方商瞥了他一眼，看了看他腰间的酒葫芦，轻笑道：“我觉得那个酒葫芦的酒更好一些。”
陈安之笑了笑，兀自把手中酒塞拔开，抬起手臂喝了一大口酒，这一路走来，方商什么都没有问过，他也什么也没有解释过，两个人好像心照不宣的，保持着一份默契。
但关于下午的事，他觉得自己还是要些什么。
方商伸出手讨要酒，接过后，身子后仰，抬起头也灌了一大口酒，而后手背在嘴边一抹，“下午我本来想出手教训那家伙一顿，你为什么要拦着我？”
此话颇有些质询的意味。
陈安之听过少年的话，盘腿而坐，望着湖面道：“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这底下有多少不平事，你方商又有多少把剑？”
他话时有些出神，着些似是呢喃的话，方商侧过脸，看着陈安之，极认真地一字一句道：“我知道自己身微力薄，但这不平事，见一件还是要管一件的。”
陈安之没有接话，深呼吸了口气，看着远方。
这句话听起来很耳熟，以前也有个家伙这样过，在很高的上俯视人间山河时，陈安之为了应景，还特意将酒水注满剑气，从上洒落，璀璨的酒水剑气在夜幕中如雪白游鱼摇曳，那可真是好一副星河剑气图。
他曾经背着那个醉酒的家伙，四宝喝醉之后很不老实，在他背上时而拍手大笑，时而伏在他的背后哭泣，那从上十九楼下来的时候，她举着手指着人间山河，嚷嚷着：“没酒啦，既然无酒，那就杀人！杀的这世间再无不平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