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衾低下头,继续说:“那时的——那时的锦衣,也不似如今这样沉静,我幼时,曾视她为红颜知己,甚至连我与澜儿之间发生的一切琐碎事,都曾说与她听。那时思想都还单纯,我与澜儿情真意切,但纵使同父异母,我们毕竟是兄妹。”
他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
“我将澜儿当做伴侣,却将锦衣当做真正的妹妹。”
徐维晴眨着眼。
“澜儿并不知锦衣的存在,一直都不知道。至于原因……”他语气缓慢,轻眯双眼:“习武之人,总会面临许多危险,你看锦衣身上的伤就知道。小时候,我们互相给对方擦药,也丝毫不忌讳甚么男女有别。”
“这样的生活,一直过了许久,直到十三年前。”
十三年前?!
徐维晴咬住嘴唇。在听夏锦衣与方瑟的对话中,偶尔会透露出这样四个字,每每说到这里,他们都会配以十分浓重的神色。
姜念衾也不例外。
“那一年姜屏准备起兵,已经与锦衣的师父——前任大将军夏启军商议了具体事宜,对于澜儿的安置就是其中之一。战争,是男人的世界,她一个小姑娘,怎么可以与我们一起?因此我们决定将她暂时寄放在普通人家。”
他顿了顿,神色凝重。
“然而那之后发生了一件事……”他说着,竟是有些心悸地皱起眉,声音低沉:“当时我与锦衣被困在一片火海之中,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姜屏找到我们后,以为锦衣是男孩,发现其思维过人,体能过人,当即询问其是否意愿随他前去上阵杀敌,锦衣就说,如果你给我锦衣锦袖,我就为你杀敌。”
姜念衾笑笑:“前几日与姜屏说起,他记忆犹新,当时那‘为你杀敌’四字让姜屏诧异,没想到,到后来,这姜夏江山,大半都是她打下,也不枉当日这几个字了。”
这一段他是连在一起迅速表述,徐维晴认真地听着,竟是真的忘记询问,那场大火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不过纵使她问,他也绝不会说。
“随军出征不久,锦衣随夏启军屡建奇功,姜屏大喜,承诺赏赐,锦衣才说,要做长公主,只做我的妹妹便可。姜屏这才发觉锦衣是女儿身,当即认她做妹妹。”
姜念衾的目光凝在左手手腕上,仿佛透过护腕,在欣赏着什么。
“她那时父母失踪,又经常被人暗算,跟着我们,或许是最好的出路。”他停顿,闭上眼:“后来,她与澜儿通信,并以金鎏玉凤钗为证,许诺帝国安定后定会归还这样的地位,之后……之后就没什么特别的事情了。”
徐维晴轻声问:“那你……为何会改名?”
“没了她在我耳边叫晚哥哥,我心中空得不行,想到晚这个字,也会觉得失落,所以……才该做念衾。”他说,“念衾……念的是那年冷冬下,她晚上为我添的衾。”
“人心难测。”他自嘲一样笑笑,慵懒地靠着墙壁,隐藏在阴影里:“再次见她,我竟不那么欢喜,也不那么激动。不过我已经娶你了,就算我旧情复燃什么的……在想娶她,也会问你的。”他邪佞地笑起来:“你不必担心。”
徐维晴脸色一红:“你……你说哪里话?!”
姜念衾朗笑起来,转手扳起徐维晴的脸,靠近,轻吻了她的面颊。
“你嫁了我两次,我会对你负责的。”
“你们先出去。”夏锦衣说着,打开茶杯盖子,伸手蘸了茶水,也不看胡钦与岳锦袖犹豫着退出,旋即在桌上写了一个字:
镜。
她问卢小渊:“在北山的记载中,这个人如何?”
卢小渊低声说:“已经死了。”
夏锦衣又写了一个字:
殁。
她问:“那这个人呢?”
卢小渊不假思索:“也死了。”
夏锦衣勾唇一笑,用手一抹,将茶渍除去,再蘸茶水,挥下遒劲的一个字——“那你说说,北山中对这个人,都有什么样的记载?”
卢小渊脸色一白,颤抖着念出那个字:“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