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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节(1 / 3)

岑總我等公交,節能減排。」揮手拜拜。

湛超很少和客主動攀談,越界,除非運管嚴查為蒙混得扮起假兄弟假翁姑。乘客也幾乎逃不脫五倫綱常,小安樂大煩苦、很沉默很大失所望,上了黑車朝前開,司機閉嘴,市景後退,就有一隙自己的時光。於是他偶爾從後視鏡裏能看見乘客在哭,尤其夜晚,哀慟或者很平靜。印象深的是剛跑第一年,在南站的哥裏渾水摸魚接了個小女孩兒,豔抹盤發,黑羽絨服到踝,在冷風裏跺腳。上高架不久就聽她吸鼻子,湛超嚇壞了,問怎麼啦,女孩兒說自己萬幸過了北影二試,看你後脖子很像我爸。直覺這爸可能已故。湛超給她拽紙,說:「那我就不回頭了,你看吧。」女孩下車說:「我爸那人說我學表演是做戲子!他就個大傻/逼!」摔門。唉呀青春期。

也有男的哭,喝個爛醉不分天地黑白。湛超先初步目測其精神狀態與武力值。

「去哪兒?」

「開!!」

「您先說去哪兒吧。」

「往前開!!嗚嗚嗚嗚。」

湛超通常在後備箱裏備點礦泉水,給這類敗犬放點兒英文歌。

朱倩也哭了,沒聲沒息,把濕跡子用中指腹抹去,再抽紙拭瞼緣怕睫毛暈花。這種時候就有點令人窒抑,不確定什麼是刺破水泡的一根針,要裝作不知情且不憐憫。

等她兩瞳徹底幹,湛超才試著說:「你是永達經辦的吧?」

朱倩翻找包裏的圓鏡,「嗯,我有時也在永達見過你。」

「岑遙跟我提過你。」

「我猜沒好話,我脾氣比較爆,在單位就喜歡找他麻煩,動不動要加他年租罰他款。」

「有點像小時候,班裏女生喜歡上哪個男生。」

朱倩旋進口紅,笑說:「那你多想。我喜歡壯的,胖一點。不過岑老闆算是個正常人。」

「你不正常的標準是什麼?」

朱倩思考,說:「對自己的良知不是高估,就是低估。」

「這樣啊,好思辨啊。」

「也沒有吧。」又說:「你跟他是好朋友嗎?」話尾虛飄飄,像調笑。

「唔,嗯。」她跟岑遙總見,湛超當做不察覺,沒敢說實。

湛超一陣無奈的憤怒,就超了一輛車。他想自己最擅長自我說服跟補償,裝得好不在意,但關係不簽署,身、語、意,都不能說「為了你」,忠誠都顯得蠢,想為你而爭取好一點的人生都怕捆痛你。說什麼為自己活,為自己,在繈褓時就該盼夭折求釋放。從前不知道怎麼了,愛字兒在嘴裏滾燙,不吐給你則坐立無安,現在沉潛進青春禸體的底部,說得太多太猛像冒犯。從而在十字路口互瞪,猜字謎,進退失據;又像是側方停車,留餘地留餘地,多了總比碰了強。於是就都安靜點,想一無所得就是一無所失,還觸得到對方禸體已然是駱駝針眼的續前緣,是蒙賜了。

人大多數不可能徹悟,出了家還得三不五時想吃肉。湛超低歎。朱倩看市景不言。

湛超突然接到電話,用藍牙接,是老熊。

皮爾卡丹的腰帶岑遙其實買了兩條,他覺得這是剛需,湛超遲早要用,皮子好點不皴不裂,比動輒壞掉換新要劃算。搞不清為什麼,他想悄悄藏好,藏深點,他發現說咦,自己揶揄說聖誕還沒到吧老人來這麼早了,聽他咧嘴笑。光想就覺得弱電流過耳後,琢磨要放哪裏好呢。放他衣箱裏,摸到一只硬殼本,隨手從中間一頁挑開。

「我們今天連人帶車差點全玩兒蛋!山體滑坡太可怕,醫院也好破哦。廢了一台機子,裏面很多素材沒來得及拷,也很難說再去拍一遍,我覺得葉昭陵可能要半夜提刀過來殺我。我覺得我還是別睡了,得防著這瘋子點兒。**娘的機子廢了能怪老子嗎?老子他娘的不拽他一把,他這會兒人都掛了。算了。手頭有啤酒、煙,吃的就剩袋餅幹了,就著應該能挺一宿吧。哪哪兒都疼,我靠。我記得自己以前挺能熬夜的,油板熬成渣,眼一眨天泛魚肚白,悶頭睡一天,又跟港人的『卜卜脆』。現在感覺不行了,真不行了,兩三點不睡耳朵裏面嗡嗡的,有時候還他媽胸痛,連帶著肋條不舒服。可我不老吧?但『老』嘛,我感覺,從來就不是線性時間上的一截子吧?因為,誰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死呢?連終點都搞不清楚,怎麼去推算『老』處在哪一段上?我有時抽煙覺得沒滋味,有時我去奮力回想一件事,一個人,我想不起來,那樣的時刻,我就覺得,我是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