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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情味是清欢(3)(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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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过查尔斯·兰姆那篇《饭前祈祷》小品文的人,一定会有许多感触。六十年前我在美国科罗拉多泉念书的时候,和闻一多在瓦萨赤街一个美国人家各赁一间房屋。房东太太密契尔夫人是典型的美国主妇,肥胖、笑容满面、一团和气,大约有六十岁,但是很硬朗,整天操作家务,主要的是主中馈,好像身上永远系着一条围裙,头戴一顶荷叶边的纱帽。房东先生是报馆排字工人,昼伏夜出,我在圣诞节才得和他首次晤面。他们有三个女儿,大女儿陶乐赛已进大学,二女儿葛楚德念高中,小女儿卡赛尚在小学,他们一家五口加上我们两个房客,七个嘴巴都要由密契尔夫人负责喂饱,而且一日三餐,一顿也少不得。房东先生因为作息时间和我们不同,永不在饭桌上和我们同时出现。每顿饭由三个女孩摆桌上菜,房东太太在厨房掌勺,看看大家都已就位,她就急忙由厨房溜出来,抓下那顶纱帽,坐在主妇位上,低下头做饭前祈祷。

我起初对这种祈祷不大习惯。心想我每月付你四五十元房租,包括膳食在内,我每月公费八十元,多半付给你了,吃饭的时候还要做什么祈祷?感恩吗?

感谁的恩?感上帝赐面包的恩吗?谁说面包是他所赐?……后来我想想,入乡随俗,好在那祈祷很短,嘟嘟囔囔地说几句话,也听不清楚说什么。有时候好像是背诵那滚瓜烂熟的《主祷文》,但是其中只有一句与吃有关:“赐给我们每天所需的面包。”如果这“每天”是指今天,则今天的吃食已经摆在桌上了,还祈祷什么?如果“每天”是指明天,则吃了这顿想那顿,未免想得远了些。若是表示感恩,则其中又没有感激的话语。尤其是,这饭前祈祷没有多少宗教气息,好像具文。我偷眼看去,房东太太闭着眼低着头,口中念念有词,大女儿陶乐赛也还能聚精会神,卡赛则常扮鬼脸逗葛楚德,葛楚德用肘撞卡赛。我和一多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兰姆说得不错。珍馐罗列案上,令人流涎三尺,食欲大振,只想一番饕餮,全无宗教情绪,此时最不宜祈祷。倒是维持生存的简单食物,得来不易,于庆幸之余不由得要感谢上苍。我另有一种想法,尤其是在密契尔夫人家吃饭的那一阵子,我们的胃习惯于大碗饭、大碗面,对于那轻描淡写的西餐只能感到六七分饱。家常便饭没有又厚又大的煎牛排。早餐是以半个横剖的橘柑或葡萄柚开始,用茶匙挖食其果肉,再不就是薄薄一片西瓜,然后是一面焦的煎蛋一枚。外国人吃煎蛋不像我们吸溜一声一口吞下那个嫩蛋黄,而是用刀叉在盘里切,切得蛋黄乱流,又不好用舌去舔。两片烤面包,抹一点牛油。一杯咖啡灌下去,完了。

午饭是简易便餐,两片冷面包,一点点肉菜之类。晚饭比较丰盛,可能有一盂热汤,然后不是爱尔兰炖肉,就是肉末炒番薯泥,再加上一道点心如西米布丁之类,咖啡管够。倒不是菜色不好,密契尔夫人的手艺不弱,只是数量不多,不够果腹。星期日午饭有烤鸡一只,当场切割,每人分得一两片,大匙大匙的番薯泥浇上鸡油、酱汁。晚饭就只有鸡骨架剥下来的碎肉烩成稠糊糊的酱,放在一片烤面包上,名曰鸡派,其他一概全免。若是到了感恩节或是圣诞节,则卡赛出出进进地报喜:“今天有火鸡大餐!”所谓火鸡,肉粗味淡,火鸡肚子里面塞的一坨一坨黏糊糊的也不知是什么东西。一多和我时常踱到街上补充一个汉堡肉饼或热狗之类。在这种情形下,饭前祈祷对于我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就是饭后祈祷恐也不免带有怨声,而不可能完全是谢主的恩典。

我小时候,母亲告诉我,碗里不可留剩饭粒,饭粒也不可落在桌上、地上,否则将来会娶麻脸媳妇。这个威吓很能生效,真怕将来床头人是麻子。稍长,父亲教我们读李绅《悯农》诗:“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因此更不敢糟蹋粮食。对于农民老早地就起了感激之意。养猪养鸡的、捕鱼捕虾的,也同样地为我服务,我凭什么白白地受人供养?吃得越好,越惶恐,如果我在举箸之前要做祈祷,我要为那些胼手胝足为大家生产食粮、供应食物的人祈福。

如今我每逢有美味的饮食可以享受的时候,首先令我怀想的是我的双亲。我父亲对于饮膳非常注意,尤嗜冷饮,酸梅汤要冰镇得透心凉,山里红汤微带冰碴儿,酸枣汤、樱桃水……都要冰得入口打哆嗦。可惜我没来得及置备电冰箱,先君就弃养了。我母亲爱吃火腿、香蕈、蚶子、蛏干、笋尖、山核桃之类的所谓南货,我好后悔没有尽力供养。美食当前,辄兴风木之思,也许这些感受可以代替所谓饭前祈祷了吧?

由一位厨师自杀谈起

两年前的一期《新闻周刊》(一九六六年十月廿四日出版)有一段有趣的记载,译述如下:从前罗马有一位厨师,名阿皮舍斯,以善制肉羹著名,他开设的烹饪班生意不如理想,愤而自杀。给法王路易十四供奉御膳的大司务,名瓦台尔,在王家大张筵席的时候第一道菜未能按时端出来,羞愧难当,伏剑而死。法国还有一位著名的烹调大师,名拉吉皮埃,在拿破仑从莫斯科班师的时候,宁可冻死途中也不放弃他的厨司的位置。上星期巴黎又有一位厨师加入了这一凄惨的集团:据说三十八岁的阿兰·齐克,因为他开设的饭店被权威刊物《米舍兰向导》a降级,失望自杀了。

这个饭店便是坐落在雷伯龙大街的Relaisde Por querolles饭店,在这一年以前一直是属于两颗星的(烹调极佳,值得一顾)海味食品店,拿手的是鱼羹。罗斯福总统夫人最喜爱这个饭店,其他显赫顾客包括贝尔蒙多与温莎公爵。

三年前,齐克的父母退休,把店务交给了他和他的弟弟勒米。以后数月,有些顾客感觉到那绝妙的带有番红花香味的鱼羹有些退步。于是去年三月悲剧就发生了。《米舍兰向导》照例把入选的饭店分为两大类,普通饭店与杰出饭店,最近一期不仅把这一家的两颗星取消,而且根本未予著录。那一晚,这饭店里的气氛异常沉闷。“这太令人难堪了,”勒米对向他致慰的顾客们说,“我的父母于一九三五年创设这个饭店。一切都没有改变。我不理解。”

阿兰是父亲退休以后的首席厨师,觉得这两颗星的丧失给他的打击很重。“我a 《米舍兰向导》:指《米其林指南》。

觉得有一点像是一位将军被撤销了官阶,”有一次他对一位朋友说,“这是不公道。”情形一天天地严重起来了。阿兰开始砰砰地关厨房门,有了自言自语的习惯。别的向导书对这家饭店还是倍加赞扬(例如颇有影响力的《儒利亚向导》就说这一家的烹调之优美一如往昔),但是不能使这位厨师振作起来。终于,九月二十二日黎明之前,就在饭店楼上的住室里,阿兰举枪自射心窝而死。上星期消息传出,《米舍兰向导》未加评论,但是勒米惨痛地说:“我的哥哥自杀,是因为米舍兰撤销了我们的两颗星。”芸芸众生当中,有一个人自杀,好像没有什么了不起。何况,自杀的是一个法国人,法国和我们没有邦交,并且是两年前的事情,自杀的人又不过是一位在饭店里掌勺的大司务。不,人命关天,蝼蚁尚且贪生,若没有真正过不去的事情,一个人何至于自寻短见?这一位厨师的死,还是值得我们想一想,谈一谈的。

自杀不是一件好事,不宜鼓励赞扬;若说自杀是弱者的行为,我也不敢同意。那毅然决然的自戕行为,很需要一些常人所难有的勇气。齐克先生之所以有那样大的勇气,是因为他以为受了太大的委屈,生不如死。首先我们要了解,《米舍兰向导》是一份权威刊物,两颗星的撤销是否冤枉,我们没有尝过那鱼羹,无法论断,但是这刊物平素态度谨严是可以令人置信的。被这刊物一加品题,辄能身价百倍,反之,一加贬抑,便觉脸上无光。商人重利,是理所当然的,两颗星的撤销可能影响营业,不过有时候一个人于利害之外还要顾到名誉,甚至于把名誉放在利害之上。

齐克的自杀便是重视名誉的结果。现代西方人,包括法国人在内,多少还继承了历史传留下来的“荣誉观念”,凡事一涉及荣誉便要拼命去争,无法争论便往往讲究自决,以为荣誉受损便无颜再留驻于天地之间。厨师的职业,也许有人以为不算怎么高尚,但是实在讲,职业无分高下,厨师为人解决吃的问题,烹饪为艺术、为科学,他自然也应该有他的荣誉感。尤其是,任何人都应该有“敬业”

的精神,力求上进,在自己的岗位上把工作做好,不能受到赞扬便等于是受到耻辱。齐克先生肯自杀,比起世上“笑骂由人笑骂”的那种人,不知高出多少了;比起企图用不正当手段笼络评审人员的那种人,亦不知高出多少了。他没有抗议,他没有辩白,他用毁灭自己的方法湔洗他的耻辱,其人虽微,其事虽小,其性质却依稀近似“无面目见江东父老”那样的悲壮!

附带着谈谈烹饪的艺术。“庖丁解牛,进乎技矣”,烹饪而称之为艺术,当然不仅是指一般在案前操动刀俎或是在灶前掌勺的技巧而言。艺术家皆有个性,皆有其独到之处。鱼羹何处无之,若能赢得米舍兰的两颗星,事情就不简单,不是任何人按照其制法便可如法炮制的,必定在选材上有考究,刀法上有考究,然后火力的强弱,时间的久暂,佐料的配搭,咸淡的酌量,都能融会贯通,得心应手。一盆菜肴端上桌,看看,闻闻,尝尝,如果不同凡响,就不能不令人想到厨房里的那位庖丁。看一幅画,于欣赏其布局色彩线条之外,不能不意会到画家的胸襟境界。

同样的,品尝一味烹调的杰作,也自会想到庖丁之匠心独运。我们中国的烹饪亦然。从前一个饭馆只有三两样拿手菜,确实做到无懈可击的地步,而且不虞人仿制,因为如果可以仿制得来,那就不成其为艺术。师傅可以把手艺传给徒弟,但是可传授的是知识,是技术,最高的一点奥妙要靠自己心领神会。一个师傅收不少徒弟,能得衣钵真传的难得一二。一个饭馆享誉一时的名菜,往往二三十年之后便成了《广陵散》,原因是光景未改,人事已非。所以齐克先生令尊大人退休,由他继续经营饭店,可能规模犹在,可能鱼羹的制法未改,主厨一换,那一点点艺术手段的拂拭可能也有了走样的地方,庸俗的顾客尽管不能觉察,怎么逃得掉《米舍兰向导》的评审诸公的品味?这样一说,那两颗星的撤销也许是不冤枉的。

圆桌与筷子

我听人说起一个笑话,一个中国人向外国人夸说中国的伟大,圆餐桌的直径可以大到几乎一丈开外。外国人说:“那么你们的筷子有多长呢?”“六七尺长。”“那样长的筷子,如何能夹起菜来送到自己嘴里呢?”“我们最重礼让,是用筷子夹菜给坐在对面的人吃。”

大圆桌我是看见过的,不是加盖上去的圆桌面,是定制的大型圆餐桌,周遭至少可以坐二十四个人,宽宽绰绰的一点也不挤,绝无“菜碗常需头上过,酒壶频向耳旁洒”的现象。桌面上有个大转盘(英语名为“懒苏珊”),转盘有自动旋转的装置,主人按钮就会不急不徐地转。转盘上每菜两大盘,客人不需等待旋转一周即可伸手取食。这样大的圆桌有一个缺点,除了左右邻座之外,彼此相隔甚远,不便攀谈,但是这缺点也许正是优点,不必没话找话,大可埋头猛吃,做食不语状。

我们的传统餐桌本是方的,所谓八仙桌,往日喜庆宴会都是用方桌,通常一席六个座位,有时下手添个长凳打横,只有在特殊情形下才加上一个圆桌面。炕上餐桌也是方的。方桌折角打开变成圆桌(英语所谓“信封桌”),好像是比较晚近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