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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日子(1 / 3)

《暴风雨》reference_book_ids":[7024491024579824653]}],"56":[{"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56,"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44,"start_container_index":56,"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38},"quote_content":"《南部新书》reference_book_ids":[7213282637329206275]}],"59":[{"annotation_type":"0pos_info_v2":{"end_container_index":59,"end_element_index":0,"end_element_offset":54,"start_container_index":59,"start_element_index":0,"start_element_offset":47},"quote_content":"《威尼斯商人》reference_book_ids":[6885615087483096077,7070317133573393439]}]},"author_speak":"code":0,"compress_status":1,"content":"  手杖

古希腊底比斯有一个女首狮身的怪物,拦阻过路行人说谜语,猜不出的便要被吃掉,谜语是:“什么东西走路用四条腿,用两条腿,用三条腿,走路时腿越多越软弱?”古希腊的人好像是都不善猜谜,要等到埃迪帕斯才揭开谜底,使得那怪物自杀而死。谜底是“人”。婴儿满地爬,用四条腿,长大成人两腿竖立,等到年老杖而能行,岂不是三条腿了么?一根杖是老年人的标记。

杖这种东西,我们古已有之。《礼记?王制》:“五十杖于家,六十杖于乡,七十杖于国,八十杖于朝,九十者,天子欲有问焉,则就其室,以珍从。”古人五十始衰,所以到了五十才可以杖,未五十者不得执也。我看见过不止一位老者,经常佝偻着身子,鞠躬如也,真像是一个疑问符号“?”的样子,若不是手里拄着一根杖,必定会失去重心。

杖所以扶衰弱,但是也成了风雅的一种装饰品,“孔子蚤作,负手曳杖,逍遥于门”,《礼记?檀弓》明明有此记载,手负在背后,杖拖在地上,显然这杖没有发生扶衰济弱的作用,但是把逍遥的神情烘托得跃然纸上。我们中国的山水画可以空山不见人,如果有人,多半也是扶着一根拐杖的老者,或是彳亍道上,或是侍立看山,若没有那一根杖便无法形容其老,人不老,山水都要减色。杜甫诗:“年过半百不称意,明日看云还杖藜。”这位杜陵野老满腹牢骚,准备明天上山看云的时候也没有忘记带一根藜杖。豁达恣放的阮修就更不必说,他把钱挂在杖头上到酒店去酣饮,那杖的用途更是推而广之的了。

从前的杖,无分中外,都是一人来高。我们中国的所谓“拐杖”,杖首如羊角,所以亦称丫杖,手扶的时候只能握在杖的中上部分。就是乞食僧所用“振时作锡锡声”的所谓“锡杖”也是如此。从前欧洲人到耶路撒冷去拜谒圣地的香客,少不得一顶海扇壳帽,一根拐杖,那杖也是很长的。我们现在所见的手杖,短短一橛,走起路来可以夹在腋下,可以在半空中画圆圈,可以滴滴嘟嘟地点地作响,也可以把杖的弯颈挂在臂上,这乃是近代西洋产品,初入中土的时候,无以名之,名之为“斯提克”。斯提克并不及拐杖之雅,不过西装革履也只好配以斯提克。

杖以竹制为上品,戴凯之《竹谱》云:“竹之堪杖,莫尚于筇,磥砢不凡,状若人工。”筇杖不必一定要是四川出品,凡是坚实直挺而色泽滑润者皆是上选。陶渊明《归去来辞》所谓“策扶老以流憩”,“扶老”即是筇杖的别称。筇杖妙在微有弹性,扶上去颤巍巍的,好像是扶在小丫鬟的肩膀上。

重量轻当然也是优点。葛藤作杖亦佳,也是基于同样的理由。阿里山的桧木心所制杖,疙瘩噜苏的样子并不难看,只是拿在手里轻飘飘,碰在地上声音太脆。其他木制的、铁制的都难有令人满意的。而最恶劣的莫过于油漆贼亮,甚而至于嵌上螺钿,斑斓耀目。

我爱手杖。我才三十岁的时候,初到青岛,朋友们都是人手一杖,我亦见猎心喜。出门上下山坡,扶杖别有风趣,久之养成习惯,一起身便不能忘记手杖。行险路时要用它,打狗也要用它。一根手杖无论多么敝旧亦不忍轻易弃置,而且我也从不羡慕别人的手杖。如今,我已经过了杖乡之年,一杖一钵,正堪效法孔子之逍遥于门。武王杖铭曰:“恶乎危于忿疐,恶乎失道于嗜欲,恶乎相忘于富贵!”我不需要这样的铭,我的杖上只沾有路上的尘土和草叶上的露珠。

早起

曾文正公说:“做人从早起起。”因为这是每人每日所做的第一件事。这一桩事若办不到,其余的也就可想。记得从前俞平伯先生有两行名诗:“被窝暖暖的,人儿远远的……”在这“暖暖……远远……”的情形之下,毅然决然地从被窝里蹿出来,尤其是在北方那样寒冷的天气,实在是不容易。唯以其不容易,所以那个举动被称为开始做人的第一件事。偎在被窝里不出来,那便是在做人的道上第一回败绩。

历史上若干嘉言懿行,也有不少是标榜早起的。例如,颜氏家训里便有“黎明即起”的句子。至少我们不会听说哪一个人为了早晨晏起而受到人的赞美。祖逖闻鸡起舞的故事是众所熟知的,但是我们不要忘了祖逖是志士,他所闻的鸡不是我们在天将破晓时听见的鸡啼,而是“中夜闻荒鸡鸣”。中夜起舞之后是否还回去再睡,史无明文,我想大概是不再回去睡了。黑茫茫的后半夜,舞完了之后还做什么,实在是不可想象的事。前清文武大臣上朝,也是半夜三更地进东华门,打着灯笼进去,不知是不是因为皇帝有特别喜欢起早的习惯。

西谚亦云:“早出来的鸟能捉到虫儿吃。”似乎是晚出来的鸟便没得虫儿吃了。我们人早起可有什么好处呢?我个人是从小就喜欢早起的,可是也说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只是我个人的习惯而已。我觉得这是一个好习惯,可是并不说有这好习惯的人即是好人,因为这习惯虽好,究竟在做人的道理上还是比较的一桩小事。所以像韩复榘在山东省做主席时强迫省府人员清晨五时集合在大操场里跑步,我并不敢恭维。

我小时候上学,躺在炕上一睁眼看见窗户上最高的一格有了太阳光,便要急得哭啼,我的母亲匆匆忙忙给我梳了小辫儿打发我去上学。我们的学校就在我们的胡同里。往往出门之后不久又眼泪扑簌地回来,母亲问道:“怎么回来了?”我低着头嚅嗫地回答:“学校还没有开门哩!”这是五十多年前的事了,我现在想想,还是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性急。到如今,凡是开会或宴会之类,我还是很少迟到的。我觉得迟到是很可耻的一件事。但是我的心胸之不够开展,容不得一点事,于此也就可见一斑。

有人晚上不睡,早晨不起。他说这是“焚膏油以继晷”。我想,“焚膏油”则有之,日晷则在被窝里糟蹋不少。他说夜里万籁俱寂,没有搅扰,最宜工作,这话也许是有道理的。我想晚上早睡两个钟头,早上早起两个钟头,还是一样的,因为早晨也是很宜于工作的。我记得我翻译《阿伯拉与哀绿绮思的情书》的时候,就是趁太阳没出的时候搬竹椅在廊檐下动笔,等到太阳晒满半个院子,人声嘈杂,我便收笔,这样在一个月内译成了那本书,至今回忆起来还是愉快的。我在上海住几年,黎明即起,弄堂里到处是哗啦哗啦的刷马桶的声音,满街的秽水四溢,到处看得见横七竖八的露宿的人——这种苦恼是高枕而眠到日上三竿的人所没有的。有些个城市,居然到九十点钟而街上还没有什么动静,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行经其地如过废墟,我这时候只有暗暗地祝福那些睡得香甜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昨夜做了什么事,以至今天这样晚还不能起来。

我如今年事稍长,好早起的习惯更不易抛弃。醒来听见鸟啭,一天都是快活的。走到街上,看见草上的露珠还没有干,砖缝里被蚯蚓倒出一堆一堆的沙土,男的女的担着新鲜肥美的菜蔬走进城来,马路上有戴草帽的老朽的女清道夫,还有无数的青年男女穿着熨平的布衣精神抖擞地携带着“便当”骑着脚踏车去上班,——这时候我衷心充满了喜悦!这是一个活的世界,这是一个人的世界,这是生活!

就是学佛的人也讲究“早参”“晚参”,要此心常常摄持。曾文正公说做人从早起起,也是着眼在那一转念之间,是否能振作精神,让此心做得主宰。其实早起晚起本身倒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利弊,如是而已。

过年

我小时候并不特别喜欢过年,除夕要守岁,不过十二点不能睡觉,这对于一个习于早睡的孩子是一种煎熬。前庭后院挂满了灯笼,又是宫灯,又是纱灯,烛光辉煌,地上铺了芝麻秸儿,踩上去咯咯吱吱响,这一切当然有趣,可是寒风凛冽,吹得小脸儿通红,也就很不舒服。炕桌上呼卢喝雉,没有孩子的分。压岁钱不是白拿,要叩头如捣蒜。大厅上供着祖先的影像,长辈指点曰:“这是你的曾祖父,曾祖母,高祖父,高祖母……”虽然都是岸然道貌微露慈祥,我尚不能领略慎终追远的意义。“姑娘爱花小子要炮……”我却怕那大麻雷子、二踢脚子。别人放鞭炮,我躲在屋里捂着耳朵。每人分一包杂拌儿,哼,看那桃脯,蜜枣沾上的一层灰尘,怎好往嘴里送?年夜饭照例是特别丰盛的。大年初几不动刀,大家歇工,所以年菜事实上即是大锅菜。大锅的炖肉,加上粉丝是一味,加上蘑菇又是一味;大锅的炖鸡,加上冬笋是一味,加上番薯又是一味,都放在特大号的锅、罐子、盆子里,此后随取随吃,大概历十余日不得罄,事实上是天天打扫剩菜。满缸的馒头,满缸的腌白菜,满缸的咸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见底。芥末堆儿、素面筋、十香菜比较的受欢迎。除夕夜,一交子时,煮饽饽端上来了。我困得低枝倒挂,哪有胃口去吃?胡乱吃两个,倒头便睡,不知东方之既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