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突然冷起来了呢?”
烟鋆重楼上记录时间的装置,奏着轻微的振动。
嗒、嗒、嗒……嗒……稳健的节奏忽然凝滞了一下。
冷风似从雕塑城堡的缝隙里绕道,嗖嗖地灌向了白色高楼的一角,潜进了被开了口子的落地窗内。
被吵醒的夜无风皱了皱眉着,坚涩地张开眼皮,恍惚中看到落地窗夹缝外拖曳躁动的黑云,气压万物的雨点即将醍醐灌顶地坠下,冷气刷刷逼近身体,皮肤上的毛鳞片似草麦子一样张扬起来。
挪下床褥,打了个寒颤,冷风扎得他脸颊皮肤针刺地疼。
靠近落地窗,捉襟见肘的冷气让他突然屏住了呼吸。
急忙伸手想将缝隙合起,眼前倏地闪过舞动的幽森阒影,带着歇斯底里的惊心。
“啊……”
小小的身体猛然跌倒在地,喉咙竟然在这时候宣泄不出声音来。
瞪着颤微微的落地窗缝隙,怯怯地向后挪动着,每一下都能感觉到肺部痉luan的抽搐。
烟鋆重楼上的时钟奏响声戛然而止。
一柄鬼泣森森的勾镰自夹缝中透出了端倪。
他蜷缩在床边,瑟瑟发抖,冷汗浸湿了额头将发丝黏密地贴在皮肤上,闷闷的,就像黑暗中一只腐朽的手掌合在了脸上。
嘎吱!
落地窗被推开了。
急忙纠过毯子滚到床下,夜无风将毯子蒙在头上,死死地攥紧,牙齿受冻般不安定地磨娑着。
有脚步声缓慢而轻盈,在脑壳里如同幽灵游荡。
他有点喘不过气,喉管深处也挤出一声呜咽。
夜无风躲在里面,他从小没有做过什么坏事,没有受过什么惩罚,可此刻心脏却慌乱的欲要从心口的位置跳出来了。
悄悄抬起眼,他看见毯子缝里涌进来一隅阴森的光亮。
一个静止的影停在了床边。
有勾镰划破空气的声音,空灵的,仿佛阴寒的死亡正在拉开序幕。
夜无风急忙捂住嘴,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发出声音,不要发出身体颤抖,磨娑的牙齿却还是在无意间碰撞了一下。
一声绝望的响动以后。
时间静止了。
夜无风窒息地咬着自己的手指。
折服在宁静里的杀戮骇然爆发。
夜无风听见连床带褥被戳穿的声音,勾镰的尖端停在了脸颊的侧面,虽然隔着一段距离,可那冷兵器上散发出的凌厉气息却灼伤了他的脸,他死命地咬紧自己的手指,伤口处的鲜血混合粘稠的汗液从嘴角流过。
黑暗中的那个阒影蹲下来,小男孩终于松开口,飞快地改变姿势,躲开伸进来的钢钳一样的铁爪,全力将身体往后缩。
快速的,丝毫不敢懈怠。
似乎已经退至床外,可眼下赫然瞟见了黑影就站在自己面前,他觉得自己像一个被海草缠住了身体,再也动荡不得,无望地扬起头,看见那个深渊般的躯体,鬼泣森森的勾镰临头浇下,他拼命地叫喊起来。
“母亲……母亲……”
床上的被褥苍白得透着寒气,身体浸湿在冷汗里,耳边有着风声在撕扯,从睡梦中惊醒的小男孩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脸颊,剧烈地喘着气。
发现脸上除了汗液并没有什么异样,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了落地窗。
“云桑,你在外面吗?”
他怯声唤着,母亲处理政务一如往常,始终不能陪伴他,只有云桑会在每天夜里哄他睡觉,醒来的这个时候,身边一个人也没有,他感觉被独自丢在半夜了。
烟鋆重楼上的时钟拍打着稳健的滴答声,突然又凝滞了一下,梦魇般的,像一个古老的诅咒,摧毁着他未抚的心律。
落地窗突然被一股阴郁的外力推开,冷风肆无忌惮地冲灌进来,咆哮的云层似要决裂。
当下一个嘀嗒声重新响起的时候,夜无风宛若从睡梦中清醒,他惊觉地跳下床,光着脚迅速跑出门,匆忙将门反锁起来。
胸口剧烈地喘息着,呼吸开始变得连接不上,走道里的薰衣草味被腐朽味笼罩。那个黑影似乎撞开了门,跟着他的脚步走来,空气死寂一样的静,诅咒一般的滴答声再次响荡在他胸口,凄厉地叫唤。
感觉自己就快被追上,他终于壮起胆子停下脚步,轻轻拉开一道房门躲了进去。
背靠着窗口,远远地审视着门缝,小男孩僵硬着身体,他甚至不敢轻拍胸脯,双手像拧麻布一样拧着胸口的衣服。
他将要安静地待在这里,即使外面的东西没有找到他,他也打算待在这里等母亲和云桑叫很多很多人来。
从小他就没有做过噩梦,云桑的甜言蜜语让他的睡眠一直很香甜,再大的动静也不会将他惊醒,可是刚才发生的一切,这就是梦魇吗?他不知道别人的噩梦是否和自己一样真实。
浓雾里的冷气渗透衣服,仿佛要将他身上的冷汗都冰冻起来,如果这间房间里有张床,即使床贴着门他也会毫不犹豫地钻进去,因为此刻实在太冷,冻得他身体都快真正意义上的缩小大半。
他想走过去,推开一道不大的缝隙朝外窥探,看看那东西究竟远离了没有。
咕。
咕。
咕
只听得见自己的心脏沉闷地跳动着,他终究不敢走过去。
阴气骤涨,像是被尘封多年的暗格轰然破开,可怕的撞击声响如同冰湖中的冰块,迅速地裂开,被撞坏的门就像两瓣风中飘摇的叶片,孤单而伤痛。
看到长矛上的勾镰,他来不及呼喊,慌乱地打开窗子爬出去。
凄厉的风声摩擦着肃穆高楼,眼中是黑乎乎的城市,被包裹在苍茫的夜雾里,他紧紧贴着光秃秃的石壁,每一次爬行都觉得天旋地转,欲要跌进无底的深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