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个人，都知道自己的命就在下车后将会决定，每一个人都在为能活着逃走准备，车上的气氛非常沉闷。
我父亲还是觉得应该给大家鼓鼓气，减减压，也知道没多少作用，谁面对死亡也不会轻松，他还是说：“各小组应该选出一个带头者，车会把我们拉到矿区，周围一定是日本鬼子，一下车先把我们包围，岗楼上有机枪手，矿区外有高墙、有护矿河，这是煤矿的基本配置。
听说东山、西山煤矿是这样，霸道窑只会有过之无不及。突围难，突围后爬出高墙、越过墙外的深沟，更难！记住墙上有铁丝网，有玻璃刺，特别是日本探照灯，会在墙上搜寻。
即便突围了，实际依然危险重重，甚至突围是刚打开魔法合，日本人的机枪，会疯狂扫射。
怕没用，我们不是和敌人拼命，是逃命，冲出包围就隐藏起来，能抢到武器更好，抢不到也要找到趁手的家伙，给追击你的敌人，致命一击，才可能活下来。没杀过人，你想想，你不杀他，他会杀你，只有他死，你才能活，对待敌人，不能有半点犹豫，一丝仁慈，送命的就是你。
霸道窑上的人，都粘满了矿工的血，谁与我们过不去，我们就和他血拼倒底。
大家开始起来活动活动身子骨，也放松放松紧张情绪。”
我父亲说了一大堆，都快赶上他的指导员了。之所以说这么多，第一次杀日本鬼子时，就因为指导员的啰嗦，他不紧张了、不害怕了、手不抖了、腿不颤了，杀敌人的时候也没顾忌了。现在他变成指导员，大家变成他，希望在车上大家就把紧张劲过去，下车后甩开膀子和畜牲不如的日本鬼子干，从鬼子的刺刀下，能捡回一条命。
大家开始活动，我父亲反倒坐下来，整理自己的思路。此时，卜辢戏和迟不保在各自整理自己的东西。卜辢戏都是一些神奇的玩意儿，不知道突围能不能用上。迟不保拿出一根纲丝，在手上缠来缠去，应该是他常用来防身的东西。
其实，二十五个人都不是省油的灯，我父亲偷偷瞄了一眼所有人，几乎没有人手里没有家伙。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出门在外，没有一两件防身用的家伙事，那你最好别出门。
想想也是，强盗已经进了自己的家，你指望与强盗和平相处，不是脑子缺弦，就是脑子进水。日本鬼子侵占了太原城，不就是强盗进了自己的家吗？你想和平，他们会给你和平吗？你成为奴隶，给他们挖矿不止，最后累死、饿死到矿井下，吭都不敢吭一声，这是和平？有血性的人，随时都带着防身武器，就是一根条丝也算，他们不会像奴隶一样的死去。
他们中大多数可能没有亲手杀过人，但他们绝对见过日本鬼子杀人，从他们眼神里，我父亲能看到他们的仇恨，同时也看到他们的畏惧，只有死路一条，想活就得与日本鬼子战斗，他们的眼睛里冒出一丝希望。
也或，他们心里都有一团渴求和平的愿望之火，可惜日本鬼子不答应，只要能把这团火引导好，不用再添干柴，都能把日本鬼子烧死。
我父亲心里想着，押钞车似乎已经开进矿区，日本人的喊话声，非常微弱，也传进他的耳朵，他告诉大家，车应该到了，让卜辢戏和迟不保做好准备。
车又开了一阵子，停了下来，等了一会儿，后车门打开，我父亲和卜辢戏、迟不保先跳下来，去扶后面往下跳的人，实际上是给大伙打气。
“下来的往这边站，不要管后面的。”灯光很暗，看不清喊话人的脸。车厢左右各站着一排荷枪实弹的日本鬼子，有三四十人。二十五人一跳下，就夹在日本鬼子中间，他们并没有去站队，而是有的蹲在地上，似乎脚脖子歪了，两人去搀扶；有的下来抱着腿跳，两个人托着一个人；有的是下了车就在地上滚，两个人帮忙要拉起来的意思；有的是着急下，直接从车上扑下来，不是两个人肉垫，非摔个头破血流不可。总之，七个小组各有奇招，只有我父亲这个组，中规中矩。显然，他们在车上商量好，怎么寻找自己的目标，如何去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