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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八 地球人(1 / 3)

一九四九年春天,我从大陆漂洋渡海到台湾,到二〇〇九年正好届满六十年。六十年一甲子的岁月,我在台湾生活、弘化,但是台湾的本地人一直称我是“外省人”,是“大陆和尚”,他们没有把我当成“台湾人”。倒是二十年前,也就是一九八九年,当我再度回到阔别整整四十年的故乡时,乡人称我为“台湾来的和尚”,他们也不认为我是“大陆人”。甚至半个多世纪以来,我走遍世界各国建寺弘法,也没有人承认我是“美国人”、“澳洲人”或“欧洲人”……所以后来我就自诩做个“地球人”,我认为:“只要地球没有舍弃我,我就做个同体共生的地球人吧!”

对于“地球人”的思想,我可以说自小有之。小时候虽然个性内向、闭塞,不敢离开家门太远,但心里对于自己因为出生在扬州,因此被局限为我是“扬州人”,就感到心不甘愿。我总觉得自己的脚步应该走出去,因为地球在我的脚下,地球上的道路是无止境的,我不走,太辜负地球的慈悲了。

后来出家,从禅门的典籍中看到“临济儿孙满天下”这句话,更加激起我无限的壮志,我立誓要圆满临济祖师的弘愿,要把佛法传遍世界各地,所以行脚地球更是分内的事了。

这份理想与愿心,照说在我到台湾两年后,正式走上弘法之路开始,应该就很有机会借助佛教的因缘,到世界各国参加会议,展开国际弘法。但命运就是不能那么顺利,因为当时主持佛教会的长老,处心积虑地不让我有机会代表佛教会参加国际会议。

在那个时候,每回我申请参加国际会议时,送审的资料总是被“中国佛教会”的主事者搁置。他们不帮我送件,我拿不到护照,自然也就出不了“国”。由于他们一再打压我,多次让其他国家的大德为我感到不平,所以一九七四年在越南召开的世界佛教社会服务大会,主办单位特别指名邀请我参加。但是当我兴高采烈地从高雄坐了一夜的火车,赶到台北参加会议时,一位长老看到我,赌气地说:“如果你去,那我就不去!”

我当下回答他:“老法师德高望重,应该前去,我不是那么重要,可以不去!”

他即刻说:“那你就退席!”

于是我再一次失去在地球上行走的自由!

虽然我很愿意为佛教会所用,很希望代表佛教会出境参加会议,宣扬佛法,但碍于相关的法令及佛教的规矩,我都不能超越,只有看着别人一批一批地周游世界,而我就只能像只井底之蛙,待在台湾一角。好像别人就如“天龙搔首摆尾乘云去”,而我却如“虾蟹还在努眼睛”,徒叹奈何!

后来我向“内政部长”邱创焕先生建议,台湾应该开放观光,给海岛的居民增加开拓视野的机会,培养面向世界的国际观。没多久,“内政部”果真颁布了这条命令,这当然不是我个人的力量让社会开放,必定还有其他许多的因缘,不过有了开放观光的政策,周游世界就不再是梦想了。

刚开始,我应海外信徒邀请,多次到印度、韩国、日本、马来西亚、新加坡等地弘法,但都只限于在亚洲地区行走;眼看着当时社会上的许多青年,他们在基督教的因缘下,在国际间风云际会,而我也只有慨叹:一佛的化世,他们的对象都是三千大千世界;难道现代佛教的弘化,只能在一洲一国之间来去而已吗?

直到一九七六年,我才有了远渡重洋的机会,也由于这一次的因缘,我和西方国家的接触往来便开始密切起来了。

我先是应邀在美国哈佛、耶鲁、康乃尔、史丹佛、柏克莱、夏威夷等各个大学讲演,继而认识了一些美籍教授,如夏威夷的恰博(Dr. David ell, Uy of Hawaii)、康乃尔大学的约翰·麦克雷(Dr. John R. Mell Uy)、耶鲁大学的外因斯坦(Dr. Staein, Yale Uy)等,都和我时相往来。甚至我把柏克莱大学的兰卡斯特(Dr. Lewis R. Laniversity of ia, Berkeley)请到西来大学当校长,也因此我在美国东部、西部往来就更加频繁了。后来甚至更拓展到南美洲、澳洲、欧洲等,如巴西的圣保罗大学、澳洲的邦德大学、瑞典的斯德哥尔摩大学、瑞士苏黎世联邦理工大学等,我都曾经应邀前往讲演。

于此同时,佛光山也顺应各地信徒所请,陆续在五大洲创建了二百余所道场,于是我的弘法脚步便随着“佛教国际化”而走向全球。尤其自一九九二年“国际佛光会”在美国洛杉矶国际音乐中心成立后,更让我的弘法足迹不断踏遍世界每一个角落。

我一年又一年地远到巴黎、多伦多、洛杉矶、澳洲等地,主持国际佛光会世界会员代表大会,甚至前往莫斯科、瑞典、丹麦、冰岛,成立各地区的佛光协会。记得有一次,我在半个多月的弘法行程里,从台北出发,经过东京、莫斯科、巴黎、苏黎世、柏林、伦敦、纽约、多伦多、温哥华,然后再到美国洛杉矶。一路上从亚洲到欧洲,再到美洲,每到一地,除了关心佛光会的会务以外,还要主持佛学讲座、皈依三宝典礼,以及到各别分院察看工程、与徒众倾心座谈、到信徒家里佛光普照等。

由于经常云游世界,有时一觉醒来,一时也搞不清楚自己身在何处,甚至不禁怀疑:我究竟是哪一国的人氏?所幸我天生有一个很好的性格,就是无论走到天涯海角,不管在哪个地方长住或暂居,我都有“回家”的感觉。我在台湾时,总说:我要回台北普门寺;从台北到高雄,又说:我要回佛光山。甚至说:我要回美国、我要回澳洲……我发现自己每到一地,都把当地视为是自己的家乡,我睡得安稳,吃得自在,所以我是最标准的“地球人”!

我不但到每个地方都很欢喜,真正做到“处处无家处处家”,尤其在洲际间穿梭往来,往往一下飞机就必须开始密集的弘法行程,根本不能有“时差”,也不管什么“温差”。所以后来我又发现,要当一个“地球人”,“能早能晚、能冷能热”,甚至“能饱能饿、能有能无”,都是不能不具备的基本能力。

其实,人本来就要随遇而安,要能随缘做个地球人。一个人不管走到哪里,如果都能把它看成是自己的家,那么世界就是自己的;如果有隔阂的客居感,自然没有一样东西是自己的。我觉得世界到处都很可爱,都可以为家,所以有一次高希均教授说:“当大师以愈来愈多的时间在海外传播人间佛教时,他就愈来愈是个地球人了。”

由于经常在地球上行走,接触的人多,所以结的缘广,交友也就日益广阔。例如,我与印度的尼赫鲁(Jawaharlal Nehru, Prime Minister of India)、马来西亚的马哈蒂尔(Malaysiaer Mahathir Mohamad),都有过交往,我与澳大利亚悉尼市副市长曾筱龙(Henry Tsay Lord Mayor of Sydney)、巴西圣保罗州联邦警察总监Dr. Francisco,也成为朋友。甚至曾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俄国大文豪索尔仁尼琴,以及被誉为“五百年一大千”的国画大师张大千居士,都曾到佛光山参观访问。乃至圣彼得堡大学的陶奇夫(E.A.Torov, St.Petersburg State Uy)、斯大里宁、索罗宁(Solonin)等教授,他们都是圣彼得堡佛光会的创会人,目前索罗宁正应邀在佛光大学执教。

此外,我与各国的佛教界人士,更是结下深厚情谊。例如日本著名的佛教学者冢本善隆、中村元、水野弘元、水谷幸正、镰田茂雄、平川彰等人,我和他们都是相识多年的好友;曾任日本佛教会国际部部长的岩本绍典,以及日本曹洞宗馆长丹羽廉芳,都和我成为莫逆之交;乃至韩国的真彻法师、菩成长老、月下长老等人,也都是相知相惜、交谊深厚的好朋友。

此中,月下长老是通度寺的退居老和尚。通度寺具有一千三百多年的历史,是韩国三大佛寺之一,因为收藏有佛陀的袈裟而享有“佛宝寺”之美名,与被誉为“僧宝寺”的松广寺及“法宝寺”的海印寺齐名。早在二十多年前,月下长老就曾多次率团到佛光山访问,后来更于一九八二年与当时只有十六年历史的佛光山结为兄弟寺。

十六年后,也就是一九九八年,具有一千二百余年历史的松广寺传统讲院,也与佛光山丛林学院缔盟为兄弟院。到了二〇〇三年,海印寺与佛光山缔结“文化交流协议”。甚至泰国的法身寺,也于一九九四年与佛光山结为兄弟寺,当天有二十多万人观礼,共同见证了这个为南北传佛教交流开启新页的历史时刻。

由于我经常与各国佛教互访往来,因此也与当地的一些信徒结下法缘,例如韩国金贞希小姐,她在我到韩国弘法时结了缘,二十多年来,每逢过年,她都特地从韩国到佛光山拜年。再如泰国世界佛教徒友谊会秘书长帕洛普居士,一晃数十年,我们的友谊也从来不因时空阻隔而有距离,他与夫人不但经常配合我的行程,到世界各地拜访我,有一次还特地带了六个朋友,专程搭机到香港,只停留了一个晚上,第二天就又飞回泰国。前不久他的儿子结婚,更是一再邀我前去为他的儿子证婚,我也不得不随顺人情,满其所愿。

除了和佛教界人士往来之外,我一生倡导“融和”,尤其积极致力于“宗教融和”,所以多年来也经常在世界各地与各宗教进行互访、交流。例如,一九九七年二月,我应邀到意大利拜访天主教教皇约翰·保罗二世,后来又再拜访本笃十六世,一方面促进宗教交流,同时共同祈求世界和平。

我也曾在巴西圣保罗的SE大教堂,与天主教枢机主教(Dom Claudio),针对宗教在二十一世纪应该提供一些什么样的贡献,进行一场“宗教对话”。

尤其二〇〇一年,美国发生“九一一事件”之际,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及时发起一项“宗教对谈”,希望通过宗教交流,共谋世界的和平与发展。他们邀请我到该校大礼堂,与天主教瑞恩神甫(Father Dr. Bill Ryan)及基督教的第芳婷教授(Dr. Wa),就着“宗教如何面对全球化”的问题,进行对谈。

对于宗教之间,我一向主张要“同中存异、异中求同”的互相尊重、互相来往。尤其现在举世都在倡导世界和平,宗教更应该身先表率,彼此要互相尊重、包容,把“有容乃大”的胸襟,从宗教之间推展开来,进而影响社会各个团体,这是宗教界的责任,也是宗教对现代社会应该提供的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