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起身给他们拍了三张合影,又对着云门崖静默了片刻,就下山从山脚穿过茂密的树林绕到了河边。
周围没有一个人,泥地上,那天他和那几个警察以及后来张力带来的人踩出来的脚印已经被雪盖住了。他往上走了一阵,那点血迹也看不到了。再次仰望那块像舌头一样伸出来的石头,他粗略地估计了一下,大概有10米左右。
从这么高的地方摔下来,她会怎样?
他苦涩地一笑,继续往上,一直爬到了对着云门崖的石头下方。这一片的确是个缓坡,与河对面的地貌截然不同,坡上树木算不上参天入云,也不够粗大,但一棵接着一棵,形成了一个密密织织的网。
她是从树缝间直接坠地吗?是头部先着地吗?
他吞下心间的剧痛,眼睛扫过面前的这些树,自己都不知道能够寻找到什么答案。
他转过身去,头前上方是一棵枝杈横斜、覆压着一层薄雪的油桐,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到爷爷家里来玩常和小伙伴们爬上油桐树摘它的花和圆圆的果子的事情。隔壁奶奶说油桐花不能摘啊,会流鼻血啊,他一点鼻血都没流。本家有个叔叔结婚,他趁新娘还没有到时和几个熊孩子偷溜进新房,看见媒婆把几个油桐果塞进了被褥。媒婆自然不会告诉他那是干什么用的,年岁渐长后他大概猜得到那无非是讨个早生贵子的吉利,因为“桐子”不就是“童子”吗?
他盯着这棵油桐,目测了一下它和头顶那块石头间的距离,心里忽然升起一个念头:不知道她下来的时候有没有被这棵油桐支撑了一下。
如果有,她下坠的势头一定得到了减缓,那么……
他的心激烈跳动起来。再仔细看,果然,油桐树上有新鲜的枝丫断裂的裂口!有一节小指般粗的枝丫还挂在大枝杈上摇摇欲坠。
地上是一丛乱草,也有几点雪堆,但他还是找到了几截断枝。不是干枯的,是掂着还有重量、掰开依旧是一层青皮的新鲜的断枝!
那么,她会在哪里?
透过树木间的罅隙,眼前是打着旋儿、翻腾着往前奔流的河水。
难道她真的是顺着山势滚落到河里去了吗?
不,他不愿意接受这个可能!
他从上面俯冲下来,河岸是被冲刷得光滑的坚实的泥土,有碎石和干枯的草,低头瞧去,河水深不见底,不知道有多少米。
已经是第五天了,她还在河底吗?可是张力派人打捞过,根本一无所获。
这么说,她真的是被河水带到不知道哪里去了吗?已经到了南江了吗?然后呢,一直到达她梦想去看的大海?
不,她不会丢下他一个人去的!
他转过身去,面向着青山,面向着那块岩石,心里荒芜得寸草不生。
等等,他要再想想,有没有别的可能。
远远望去,岩石上出现了那几个登山客模糊的身影,他们弯着腰,似乎在整理着什么。过了一会儿,一个身影开始顺着岩石往下移动。对了,他们是攀着登山绳下到河边来呢!
这一带没有人家住,有好事的驴友出没也只是最近几年的事。
不知道她下来的时候,有没有碰到什么驴友……
他跳起来,油然而起的想法就像身后的河水急速奔流,不可遏制。
有可能!也许真有可能!
他兴奋地狂奔,翻过山头,下山时湿滑的路面使得他跌了几跤,但他毫不在乎,爬起来就当是如履平地,只是在翻过一个筋斗后才想到还没见到她自己不能出事。他傻笑着缓了缓速度,等到达仙岩街头时又奔跑起来。
母亲正站在老屋门口张望,见他一身泥水地跑近,吓得赶紧拉住他,担忧地问:“常山,你这是怎么了?”
他傻呵呵地笑着进了屋,对同样惊诧地从沙发上站起来的父亲说:“爸爸,我知道她在哪儿了!”
父母二人互相对视一眼,母亲小心翼翼地问:“在哪儿?”
他喘出一口气就往楼上跑:“我换身衣服,马上到坪川县医院去。”
父母二人又对视一眼,父亲问:“她被人救了?有人告诉你了?”
“嗯,很有可能!”
父母亲的眼第三次对碰,知道他回答的是前一个问题。可是,能有多大的可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