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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1)(1 / 1)

母亲向于梓良暗示过好多次,要给他找个继父。

他能理解,母亲这几年一个人将他拉扯大挺不容易的。她想找一个男人的理由很简单,唯一的儿子即将去遥远的东北念大学,将来连个说话的人儿都没有;等梓良工作后,势必常年在外打拼,万一她有个病痛谁来照顾?

况且,寡妇门前是非多,梓良妈早已领教了谣言的厉害。有个老伴,可以相互扶持,总是好的。

母亲温和地征询他,你同意吗?梓良说,我没有什么不同意的,只要你认为好就行。母亲又说,他将来一定会对你好的。梓良说,对我好不好不重要,关键是对你好。

那个男人是母亲打牌时认识的,在镇中心开了爿服装店,三年前他去城里进货,由于天黑路滑,满载货物的面包车撞上了石墩,妻子当场死亡,他幸运地捡回一条命。

男人第一次来他家时,西装笔挺,皮鞋闪闪发亮。这个和新中国同龄的男人,脸上写满农民的朴实,又不乏生意人的精明。他拍拍梓良的肩膀:“你就是阿良吧,长得真精神。”

梓良仍旧在读他的《青年文摘》。母亲见状示意道:“阿良,叫王叔。”梓良叫了声:“王叔好。”

男人从皮夹里抽出五百块钱,试图以这种方式来取悦梓良,并当着母亲的面对他说:“我以后对你就像亲生的一样。”梓良没想要,母亲在一旁说这是王叔的一点心意,你就收下吧。

他从男人手中接过见面礼,心情变得莫名的沉重。

一个月后,母亲和王叔去镇上领了证,照片上她的笑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甜蜜。通知了几家临近的亲戚,在王叔家里摆了两桌丰盛的酒席,权当完成了婚礼。

母亲选择再嫁,周围许多人是颇有微词的。但幽默的王叔说:“结自己的婚,让别人说去吧。”

母亲走后,家中只剩他一个人了。

每当夜幕降临,一种无言的孤独感便会跃上他的心头。

他们家族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辉煌史,远近几个村子里都有着很深的威望;由于那个众所周知的历史原因,他们家族才逐渐走向没落。然而当改革之风吹到他们村时,他的那几个叔伯们靠着雷厉风行的手段,又很快成了村里的成功人士。

在他孩提时代,他们一大家子人住在一起,老老少少将近二十口人,好不热闹。后来,他的这些叔伯们都在外面造了大洋楼,他家也搬到镇上去了。那片房子曾经是他们家族辉煌的象征,随着岁月的流逝,它不可避免地成为了过去式;仿佛一位濒临死亡的老人,瘦削的身躯在秋风中飘摇。

他意识到自己仿佛成了一个孤儿,内心的苦楚在午夜梦回时一拥而上。暑假,他在水泥地板上铺一张竹席,点一盘蚊香,将吊扇开到天亮,勉强可以打发漫漫长夜;楼上极度闷热,无法入睡。难熬的是寒假的夜晚,阴冷的风从木窗洞以及其他大大小小的缝隙中灌进来,他盖了两床厚实的棉被,还是不停地哆嗦。母亲偶尔来一次,给他带点食物,或者来打扫卫生,拆洗被褥。

除夕之夜,人家都团团圆圆共享天伦之乐,他却一个人在冰冷的家里守岁。他在废弃的铁锅里生了火,以此来驱散身上的寒冷。外界的热闹似乎是为了衬托他的孤独,没人同他说话,他只能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终于有一天,母亲正式向他发出了“邀请”,面对母亲殷切的眼神,他内心的倔强被打败了。只要母亲能开心,他住在哪里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此,梓良就要搬到王叔家去了。

临走前,他抚摸着家里的每一件物品,家具、电器、衣物都能搬走,但搬不走的是记忆。在读初中以前,他过着令所有小朋友们羡慕的生活,后来父亲患了绝症,家里的钱全扔进了医院,还欠了一屁股债,连大洋楼都以极低的价钱卖给了镇上的杀猪汉孙大胖。梓良从初二开始重新住进了闲置多年的老屋,如今他将要永远离开这了。

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老屋的人,它最终难逃坍塌的命运,他成了这块土地上最后的坚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