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老太闭着嘴巴，不说话了。耳朵上挂着助听器，鼻梁上又架着精致的眼镜，身上却穿了旧式唐装，神情庄重严肃，整个人活像民国初期的富家大太太。站在她身边一直熊着脸衬托她的大红，此刻脸上堆满了虚假的笑：“夫人你有所不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夫人是外地人吧？我们这边的风俗，稍微有点富贵的人家，但凡嫁入的媳妇儿，无论正室还是偏房，都有可能得过三关。本来夫人你是雷家明媒正娶，并且已是成婚，只是回来见老夫人，可以免过三关。但夫人犯了进门前和进门时无跪拜，进门后无奉茶的大不孝。当然，这也和开门迎接你们的大紫，没告诉你这些规矩有关。所以她必须要罚，你也必须过那三关。”佟瑞直听得云里雾里，感觉自己像是穿越到封建社会。难怪有山高皇帝远村长就是法的说法。傻傻地，她问：“哪三关。”大红说：“第一关，是汉族风俗里最常见的跨火盆。不过在我们这，为了考验新媳妇嫁入的决心，改为赤脚过火炭堆。第二关……”佟瑞说：“什么？赤脚过火炭堆，那脚不被烫伤了？现在可是2000年了，还有这么野蛮的所谓习俗？”简直离谱得比天方夜谭还要天方夜谭了。雷仕同说：“这是以前的法规，妈妈那个年代的啦。并且是对身子不清白的女子才这样做。妈妈，不要吓佟瑞啦。”温老太紧闭着薄薄的嘴唇，不语，扭头看了雷仕同一眼。雷仕同大汗，低声对程义说：“来真的了，怎么办？”程义给了他一个安慰的眼神。华安会意，问道：“那第二关呢。”大红说：“第二关，过粪池。在座的各位，可在那个大木桶中排出排泄物。然后新媳妇赤身坐在粪桶中，能涤污秽……”“不行！”佟瑞大声反对，那晚童子尿的屈辱所造成的伤疤还在滴血，现在又来这招？还是众人的排泄物？世间还有如此变态的规定？雷仕同也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妈妈，你怎么把对付妓女的那一套，都搬到佟瑞身上了？人家不是妓女，身家清白……”温老太瞪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她身旁的大红，就像她的宣讲机，又在说了：“外来的女子，哪里知道她是否清白？要进雷家，必过涤灵这一关。”涤灵？污灵，辱灵吧？雷仕同呼哧哧，又吃下一大碗面汤。佟瑞真心佩服，这么恶心的事，他都能吃得下，看来自小看惯了。华安尴尬着，又问：“那大红姐，第三关呢。”大红说：“第三关也就是最后一关，冰涤体。”“什么？”佟瑞禁不住问，还有什么变态花招，今天真开了眼界了。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还是中国么，还有王法么。大红继续说：“新媳妇仅着肚兜，家中长者，由管家代劳，淋下第一盆冰块冰水。其余众人亲自泼洒。”佟瑞说：“冰块？这种天气？呵呵，你们不是最看重女子贞洁的么，穿个肚兜在众人面前，成何体统？这不是打作为丈夫的的脸么？”大红面无表情：“这是对待身子不洁，或是对家中长辈不尊的新媳妇。”佟瑞怒道：“我可是三书六礼嫁给雷仕同的，不是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温老太，我不知道你是不是老雷的亲生母亲，但是我非常明白的告诉你，这么野蛮的做法，在现代，是行不通的了。被抓到要坐牢的。”温老太脸色微愠。大红又说：“夫人，入乡随俗，你要我们大家都承认你是雷家太太，就必须过这三关。”佟瑞双手抱臂，往客厅中央一站：“呵，我倒想看看你们敢把我怎么样。”见事态僵住不可收拾的趋势，雷仕同忙往温老太身边挪，装了好几碗面汤的大肚子，看起来更加硕大，他呼哧呼哧地挪到温老太身边，趴在她耳朵上细语。程义见温老太的眼光在自己身上打转，脸现和悦之色，忙抓住这个机会说：“老太太，都怪我自小便太过于骄纵我这妹妹，所以她今天才会在你面前如此无礼。真是失礼了，老太太，我程义诚恳地跟你道个歉。”佟瑞惊讶地看着他，什么时候，她又成了他的妹妹了。华安在一旁给她使眼色，佟瑞有点明白了。等程义要她给温老太道歉时，她便乖乖地说：“老太太，无论你是老雷的谁，你都是长辈，是我无礼了。对不起，希望你能接受我诚恳的道歉。”雷仕同撒娇地摇着她的手臂，良久，温老太这才从鼻孔里挤出一声“嗯”。华安正要皆大欢喜地打圆场，大红看了看温老太，温老太面无表情，大红便走前一步说：“那这三关……”温老太说：“还是得闯。”雷仕同又撒娇，温老太低声说：“你这外头带来的女子，也不知道什么家境来路，不知根底。既已成了雷家的人，我总得帮你调教调教，往后也不敢太肆意欺负你啊。”又低声埋怨：“大红家闺女，乖巧可爱，天天左一句奶奶右一句奶奶叫得可亲热，自小看到大的，绝对纯洁，比你这个年轻百倍，你偏生就不要。也不知道上哪惹上的这媳妇儿。”雷仕同说：“她能旺我……”温老太说：“旺旺旺，C女不更旺你？旺也得教导教导，得有家法，不然牝鸡司晨可就麻烦了。”大红得到了温老太的支持，又说：“这三关原本必须在进门之前完成。现在请夫人出去……”雷仕同靠近了她，嘻嘻一笑：“我说大红姐，为什么你老跟我夫人过不去呢？”大红轻声啐道：“正经点。我大好闺女的，你不要。还夫人前夫人后，看我不整死她。”雷仕同又是嘻嘻笑：“谁说我不要……”大红说：“我不管啊，你这次回来，就必须把我闺女娶了。”雷仕同又嘻笑着伸手去摸大红的手臂，正待说什么，程义已走到温老太身边，讨好地说：“温妈妈，你是老同的妈妈，我是老同的兄弟，那你也就是我半个妈妈。”温老太本就对程义颇有好感，闻言更是乐得脸上开了朵花儿似的：“不敢不敢，程义你可是我们雷家的大福星，离了你，仕同他什么都不是啊。”程义又说：“温妈妈你见外了。咱们既已是自家人，你看我妹妹这事……”温老太沉吟着，或许她不信佟瑞真是程义的妹妹，两人长得，确实也大不相同：“她是你妹妹？什么妹妹？干妹妹？你介绍给仕同的？”程义说：“是是是，我可是挑了最最疼爱的妹妹。你知道的，我跟老同的关系怎么样，当然要把最好的妹妹给他。”温老太忽然说：“程义你们当官的，哈哈，就会忽悠人。仕同跟我说是姓孙的介绍的。”程义一愣，幸好他脑子转得快：“我作为大舅子，总不能自己去提这亲事吧？并且老同见后也份外喜欢，立马请了算命先生仔细算过，对雷家上中下三代，皆是大旺。我这妹妹跟了老同，老同也事事顺利起来，不信你问他。”温老太点头：“这些他倒是确实有跟我说过。”程义说：“那就是罗。伤了什么都好，可别伤了这份旺气。”见温老太有所缓和，程义趁热打铁说：“我看，这三关就搞成形式化，走一下就算了，你看怎么样？”雷仕同在温老太耳边不知道说了什么，温老太忽然哈哈大笑，点了一下他的额头：“那好事儿，不都给你占全了。”雷仕同拉着程义，到一旁商量着说：“看老太这架式，是不肯善罢干休的了。既然她一直要我纳大红的女儿为妾，不如从了她。”程义惊奇地看着他：“这会还有纳妾一说？”雷仕同嘻嘻一笑：“在我们这儿还有。你情我愿的事儿。”程义说：“你呀……”沉吟了一下，又说：“最好是让贾道看下……”雷仕同说：“哎呀！这山高水远的，一时半会的，怎么让他看？啊？救人如救火。你去帮我说服她，说真的，我还真的有点怕她。”程义压低声音：“你还知道怕她，色胆都包上天了。”边说边走向佟瑞。佟瑞看他们嘀嘀咕咕的也听不到在说啥，看他们的表情特别是大红的得意，八成是没啥好事。果然程义说：“佟瑞啊，这老同要纳妾。”佟瑞以为自己听错了：“啥？”程义说：“他们这儿，还有纳妾的传统。说是，少数民族的风俗。哎呀咱们也不管他是真还是假了。温老太呢，早早地给老同看中了一个丫头片儿。谁知道他不要，后来娶了你，所以……”原来如此。“所以她就这么针对我？”佟瑞说：“说吧，她想干嘛？”程义说：“纳妾。佟瑞你听我说啊，这只是一个行式而已。你就权当，老同叫了一次小姐吧。”佟瑞看了看天，真好笑。自己作为正室，丢下自己的亲爸不管，跑到他家看自己的丈夫纳妾来了。程义还在说：“佟瑞，你看啊，咱们就都退一步，今天把这事了了，否则大过年的鸡不宁的也不好看，是吧。”对于程义，佟瑞的印象还是蛮不错的。她看着他说：“我能现在，扭头就走，回我的广东么？”程义说：“哎，人活着，总是身不由已。我也有心爱的人，我还不是娶了这么个瓷娃娃。”说着眼光往女友的方向飘了飘，那女孩正一个劲往这边看，大有要走过来的姿势。程义说：“佟瑞，就这样把这事过了吧。反正也就睡一觉，法律上又不会产生什么权力，对你的家庭也不会造成什么影响。”佟瑞说：“万一，我是说万一，那女的怀上了，蹦出一个人来跟我分家产，那可咋办？”这倒真是她真正担心的事儿。程义说：“哎哟！这你就不了解老同了，一朝被蛇咬，他还不怕十年井绳。已经有一个痴呆儿子了，再怀，他还不得请神请仙打坐个七天七夜再打算？放心吧。”雷仕同有一个痴呆儿子？什么情况。未及细问，程义拍了拍她的肩：“就这么定了哦。”面对温老太探询的眼光，程义点了点头。温老太说：“算她聪明。”一旁的大红，乐得差点蹦出来，就像她的女儿，已嫁入雷家并顺利转为正室了似的。温老太看来还不想真心放过佟瑞，又说：“死罪可免，活罪是难逃的。”大红接着她的话说：“罚到牛棚里去磨面，一整夜。”华安说：“怕是嫂子不会应允，能让到这地步上，想是要息事宁人而已，已是她的最底限了。”白欣站出来说：“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代嫂子受这个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