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光偏移,金光聚起,扶桑木的枝头,不知何时,栖息的三足金乌,缓缓升起。一线光芒,落在白凤面颊上,停留一瞬,那阖起的双眼,睫毛微微一动,绽了开来。
一梦,一醒。仿佛相失万里,相思千年。
他开眼一刹那,正对上那只三足金乌。人间传闻已久,如果能见到此鸟,则心愿得灵。白凤面容平静,并没有不知身处何地的茫然,起身间,扶桑木簌簌落叶,微风过眼,落了一地。
这梦太长,不知世间,又是何等模样?他心中掠过沉眠已久的想法,然而心念才动,空中飘渺之声,即刻遥遥传来,"你...去往何处?"
晓梦大师言犹在耳,白凤深知他功力不可测,即将进入仙道,并不以为异,"我出去走走。"
"你早已羽化,即使进入尘世,又能如何?"晓梦大师叹息一声,"终究是勘不透,看不破!"
"我还有一件,必须要完成的事。"白凤蓦然抬眼,"不必担心。"
他的面容依旧如同十年前,雪暮作别时一般年轻。然而...不死之身,终究只能是不入轮回,不入红尘。也罢,只要这件事一了,他也就和那人永远没了牵绊。
"这一去,便再也无法回还。"晓梦大师的预言再次充满了警醒意味。
但白凤不认为世上还有什么值得他留恋,更何况...不老不死之人,又如何能有牵挂?
终不过是镜花水月梦一场。
他指间一抬,有轻羽落下,巨大的雪色凤凰掠过扶桑木,长鸣声中,三足金乌已化入长空。
白凤从不许愿,然而此刻他也竟有了最后一个愿望...永远不会有人知晓。
浮云不系,水共晴空。烟归碧海,万物有终...
若有若无的微光,仿佛从暗夜中散尽。这惟一的灯火,是屋内的一星烛焰,隐约将人影的轮廓从昏暗中浮现出来。
即便坐着也能看出,那人身材修长,长发青黑如墨,眼睛映着烛火,面色白如美玉,唇色透现,鼻梁笔挺,于俊美中又有沉着温和,谋士风姿尽现。
只是不经意间,鬓上岁月擦身,终究带了薄薄霜色。
屋内的沉针皆可闻声,只传来不疾不徐,翻动竹简之声。
封龙旧隐,书卷琴囊。凌虚剑仍置于案前,只是秋空一剑,早横霜雪。碧天之上,再无冲霄。
灯火寂然之夜,却是因惊魂破梦,彻夜连宵。叹满目山川,城郭残破。血流遍野,十室九亡。
"宁知昨日之事,转眼竟变更。"几编兵书在侧,张良指落在书中某一处,一声轻叹。
"子房,又在挑灯夜读?"进来之人,却是陈平,"你在看何好书?"
"我在看''穷寇勿迫''。"张良合起书卷,转向陈平,"书言是指有穷如背水,然其置之死地而后生?"
"你是指...项王之事?"陈平脸色微微一变,"勿迫乃是仁爱..."
"制穷寇之死命,切不可半途而废。"这几句话杀气隐伏,决战在此一言,然而张良却仍一派云淡风轻,"趁胜追击,方不会放虎归山,反为其所噬。"
"此言有见地。"陈平原意也如此,但经张良一点拨利害,当下立明。他微微一顿,"平国君已回还故里。"
"哦,如此。"张良在黑暗中看不清神色,"缘由为何?"
"沛公言,能言善辩者,一张口而颠覆国家,十分可怕。因而遣返侯公。"陈平思前想后,终究决定告知张良一声。
张良半晌无声。寸心如铁,心上有如刀割。侯公使楚,巧言善辩,立得大功,不料竟被汉王忌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