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直覺一向很准。
箱子裡的人在看過沈清盛一眼後就不再看他,眼神還是那麼空虛、虛無,虛無得叫人看不清,似乎之前的叫好聲只是他普普通通的一次呼吸,自然而然地就發了出來。
他不將之放在心上,他身邊的人卻不得不重視這一點。
站在他左邊的,一個蒙著臉、手指奇長的漢子忽然伸手指向沈清盛,厲聲喝道:“你是什麼人?”
沈清盛冷笑一聲,同樣伸手一指,指風在衝破那長指漢子向他發過來的勁力後,所攜之勢不減反增,又由線成面,向著那漢子的整個右手罩下!
那漢子尚且不知作何反應,場中有三人的眼睛倒是亮了亮。
一個是王小石。他只覺沈清盛的這一指並不是指,而是一把小劍。但人的手指又怎會變成一把小劍呢?所以他一個勁地盯著沈清盛的手指瞧,看看它到底是指還是劍。
一個是白愁飛。他的“驚神指”中融匯了“七大名劍”的劍法,故他在看到沈清盛這一指時便心癢難耐,忍不住想出手試一試究竟是對方的劍更利還是自己的指更神。
最後一個是關七,即坐在鐵箱子裡的那個人。
關七的眼睛忽然一亮,沈清盛的手背頓時一痛。
痛,是因為關七。
因為關七的“先天破體無形劍氣”。
隨念而發,破空無聲,瞬息即至,緊貼著沈清盛的手背劃過,迅疾如電、如雷,如天邊的流星。
手背正在滴血,沈清盛的雙眼卻也止不住地發亮,甚至發出了光。這道光並不那麼亮,也不那麼熾烈,清瑩秀澈,朗如明月。
上午,天陰沉沉,有厚重的雲、暴烈的風、在雲後等待的太陽,唯獨沒有月亮。
但現在有了。
明月被喚醒,劍氣已橫秋。
關七忽然長嘯一聲從箱子裡飛出,沈清盛右手一震,坦然迎了上去。
他們雙手一動就是數十招,十動就是數百招,旁邊觀戰的人只看到眼前一黑一白兩道人影一觸即分,再觸再分,根本看不清他們所用何招,也分不出究竟誰能佔據上風。
除了王小石和白愁飛。
“不好!”王小石忽然叫了一聲。
“什麼不好?”他身邊人連忙追問。
白愁飛緊盯沈、關二人,口中卻贊了一聲:“好!”
“究竟是好還是不好?”
叮。
誰也形容不出這種聲音,恰似冰摧玉碎、子規夜啼,令人聞之則傷,傷則痛深,如見草木零落、英雄遲暮。
沈清盛十分清楚這是什麼聲音。他手中的劍斷了,斷成三截,叮叮落地。
他還沒來得及給它取名,沈清盛的心忽然一痛。
當人心痛的時候,便很容易忘記身痛。
他身上中了關七兩道劍氣,體內真氣運轉幾乎凝滯,他一呼吸是一痛、一提手又是另一痛,更何況現在他的心正在痛,所以他乾脆不再動,只當自己是一粒沙、一絲風,輕輕又飄飄,飄飄乎下墜。
沈清盛不動了,那關七呢?
關七還在動,只不過動得離沈清盛越來越遠。他右手手臂被沈清盛一劍刺中,鮮血正不斷地往外流,他這一動,血便落成了雨,在地上澆出一條筆直的線。
沈清盛還在飄,關七卻好像突然在空中撞上一堵無形的氣牆,整個人倏地又彈了回來!
沈清盛心一震,正打算拼著心痛與傷痛再迎上去,只不過他才生出提氣的念頭,耳邊就傳來一陣令他覺得十分親切的聲音——
咳嗽聲。
他明明不愛聽人咳嗽,蘇夢枕的咳嗽聲也不怎麼好聽,可現在沈清盛偏偏只覺得親切。
咳聲起,刀光起。
刀光冶豔,豔若三月桃李、五月榴花,豔露凝香,香中別有清韻,清似夢,夢多情,情動人,人斷腸。
刀光落,關七落,又落回到他那巨大的鐵箱子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