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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4节(1 / 2)

干名臣名儒的苏家有女。幼承家学,才慧出众,身在烟柳楼。

于是,四方便有些风人骚客,自命风雅之士,开始期待她的长成。

十四岁的时候,便开始正式接客。因妈妈在她身上花的银子极多,自是要拼力抬高于她。初时真真是卖笑不卖身。只与人诗词唱和,浅坐陪说几句,便算交差尽责了。

偏偏越是如此,身价越是拔高,来访之客,越是日夜不绝,文人们无论是否见过,总爱为她做几首诗,赞她才,品她貌。于是,不知不觉便名满江南。人称名妓。

只可惜,那样被世间男子环绕奉承讨好地繁华绮丽岁月,也不过数年。十八岁那一年,终究拖无可拖,终究要面对风尘女子必经的那一夜。

开苞的那一夜,恐怖得似一场永远做不尽的噩梦。

那个人的痴肥和苍老,那个人的鄙俗与疯狂,全都比不过他手里地银票更让妈妈感到真实。

那些曾为她吟唱的诗文,那些暂她冰清玉洁,霜华梅志的文字,全都虚幻如烟尘。

风尘中的女儿,再娇矜,再纵性,得快意时,也不过是那几年,几年之后,便是世人脚下泥尘,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娼妓。

还没满二十岁,她已经苍老了。

青春女儿多无尽,烟柳楼头有新人。

哪里的清倌人长得美,哪里新来了一位姑娘,原是某某侯府坏了事,发卖出来的,正经的侯们千金,金玉之体,听说还通文墨,擅音律……

流言从来不曾少过,新人从来不曾少过,江南之地,美女从来不曾少过。

还没满二十岁,门庭已是冷落稀。

妈妈冷眼中,姐妹冷语中,她拭尽了泪,抱起琵琶,歌之舞之欲语还休欲拒还迎。

苏眉第二次扬名时,不为才名,不为出身,不为清华,不为玉洁,而为媚态。

人说苏眉真妩媚,人说烟柳楼中妙人儿……

那些略显轻佻地词句,讲的不是那若干年前,身在风尘而不染尘的清洁女子,说的只是个极尽丑态,做尽媚姿,不过想挽住青春最后一点流光的可怜女人。

这样活下去,这样极力营造着繁华活下去,也并不知道,这么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前路,到底有什么?

那时,她见到了狄爷。

其实,处见的缘,极浅,极浅,浅得,日后再遇,要经过多次提醒,才能记起当初。

记得他似乎是一家大钱庄的幕后大老板,从外地前来巡视本地生意。钱庄上上下下,恭敬逢迎服侍,唯恐不周到。

挑最好的酒楼,点最好地酒菜,叫了全程最有名的歌姬舞女戏子献艺。

她是风尘娼妓,却是城中公认,舞技最好的女子。

她一日,她不过是在高台上,为了下方那个被簇拥着在中间的,面目模糊的贵人做了一舞。

没有事后地陪酒陪宴,没有夜晚的香帖请柬。一舞之后,不过是听到下面掌声一片,不过是事后,那钱庄掌柜,特意亲自送重金相酬称翟爷赞她舞得好。

当年的相遇,仅仅如此。

甚至,那不能称作是相遇。

她甚至不曾真正看清过他,又如何去记得他。

而数年之后,他却找到了已历经多个主人,辗转十余地的她。

二十一岁,知府大人闻艳名而赎她出楼,不为纳妾,不为收房,只为当作礼物,送给上司。后来,她被这位上司又送给了自己的上司,再后来,又被这位上司的上司,送给了一位候爷,再被这位候爷在宴席上因一个赌约,送给了一位将军。后来将军手头紧了,便将她名送实卖地给了一个富商。

每换一个主人,她都曾有过得宠的岁月。每换一个主人,都曾喜爱她,呵宠她。

然而,她到底是个娼妓,连当妾都恐污了官宦之家的体面。到底还有许多许多更重要的理由,可以将她转手给其他人。

也曾有过主人分别时依依不舍,也曾有过离去时,主人执手叮咛,也曾有过,我实不舍得你,这原是为了你将来打算的所谓衷心之言。

而她,哭过,怨过,恨过,尝试自尽过,到最后便也看淡看轻了。

分手时,可以对旧主人哭得肝肠寸断,转过身。再对新主人,笑得极尽媚姿。

她要的,只不过是活下去,只不过是再一次被送被卖之前,可以活得好一些。

又或者,要感谢老天,让她到了这个年岁,还有被送被卖的价值。

就在她跟随富商的第二个月,狄九找到了她。

那日,天极高,云极淡,那人黑衣黑马,策骑而来,长鞭掀开她的轿帘,目光如电的望着她,声音里其实也并不是特别喜欢:“当日观你一舞,怎生得忘,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与富商谈了什么,做了什么样的交易,她不知道,总之,最后,她跟着他走了。

这样的交换,这样的易主,她也习惯了,只是,这一次,有些不同。

狄爷和所有人都不同。

他把卖身契还给她,他给她置了庄园田产。他对她说,我不会常住你这,但有空时会常来,如果连续三个月,我都没有来,就是我死了,这里的一切,可保你安然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