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怀中掏了掏,掏出一张卖身契来,含泪递到博涵面前:“这是冷凝姐姐的卖身契,放心吧,这一张一定是真的……我不会再骗你了……”
博涵摇了摇头,却又将卖身契推给了她:“你还是交给她自己把,若是你下次见到了她,替我告诉她,一个姑娘家,不要总是冷着一张脸,笑起来才会有男人喜欢呀……若是遇到喜欢的人,就早点嫁了吧……”
荆长歌咬着唇,点头,再点头,用力的点头:“我记得的,我会一字不拉的告诉她的……”
下一个,荆长歌抬了抬头,荆雷仍旧笑得那般志得意满、年轻气盛、少年有为。
荆长歌跪在荆雷面前,硬是忍住委屈的眼泪:“哥哥,是我不好,我不该不听你的话,不该要什么小姨娘,都是我害了你们……”
荆雷突然张开手臂,笑得一如烈日里的阳光:“怎么样,小歌儿,要不要到哥哥的怀抱里来哭啊……来吧,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哥——”荆长歌哇的一声,扑进荆雷的怀里,嚎啕大哭。
荆雷拍着荆长歌的脑袋,一如小时候她哭着闹着要娘亲受委屈的时候:“哭吧,小歌儿,尽情的哭吧,以后没了哥哥,都不要再哭了……”
不然,哥哥九泉之下都难安。
荆长歌擦了擦眼泪,从荆雷怀里出来。
“怎么?哭够了,哭够了就笑一笑,我们家小歌儿,可是能一笑倾万里的。”荆雷拍着荆长歌的头,笑得那般豪爽。
荆长歌抿着嘴,硬是笑了出来,漆黑明亮的眼睛眯起来,弯弯的像是两道月牙儿。
最后一个。
“爹爹——以往都是女儿任性,让爹爹担忧了。”荆长歌把怀里的画像小心翼翼的掏出来,递给荆强。
接过画像的荆强一喜,拍着荆长歌的肩膀叹道:“歌儿果然最懂父亲,知道爹爹最牵挂的是什么。你娘已经在那边等了我十五年,我若是再不去陪她,怕是又要耍小性子了。”荆强抬手摸着荆长歌的脸,继续道,“以后就剩歌儿一个人,在这里也要好好地。爹爹不要小歌儿报仇雪恨,只希望小歌儿以后还是快快乐乐的,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荆长歌抓着脸上粗糙而温暖的大手,用力的点头:“我知道了,爹爹,我会的,我会平平安安,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过每一天。”
“歌儿,以后这帝都,便没有什么值得你留恋的,便走吧。”荆强仍是不放心,又叮嘱。
荆长歌点头,哭声哽咽:“我知道了,我会走的,爹爹和哥哥不在这里,我也不在这里。”
“好了,爹爹都要走了,陪你娘亲去了,还不笑一笑。”
“嗯,爹爹以后都会和娘亲在一起,是好事。”荆长歌点点头,抱起酒坛斟满荆强身前那碗酒:“歌儿从前从未给爹爹斟过酒,今日算是补上了,希望爹爹和娘亲,比翼齐飞,日日同好。”
“嗯,好孩子。”荆强端起酒,一饮而尽。
荆长歌咬着唇,又为他倒满。然后,又为自己倒了一碗。
她端着酒起身,将酒举在胸`前:“长歌,在这里为诸位送行了,希望诸位,一路同行,路上,慢走。”她举酒,一饮而尽。
然后,啪的一声,将酒碗摔碎在脚下。
“爹爹,女儿的戟术已小有成就,不如以此一舞,为大家助兴可好?”她伸手摘下背上的长戟,握在手中。
“好!即是饮酒,虽无管弦之乐,但有舞也好。”荆强拍了拍手,再次将碗中的酒一饮而尽。
她手握长戟,翩若惊鸿,矫若游龙,跳跃时如林中小鹿,静止时,若草中狡兔。大雪之中,长戟划过一道又一道弧度,挑、刺、拍、剁……淋漓尽致。
江湖人都道荆长歌毒术剑法了得,尽得孤城雪真传,却不知,她耍的最好的,却是荆家长戟。
一杆银色长戟,舞尽多少千古烈士。
一场舞闭,长戟向天,她静立在台上。
那一瞬间,原本包裹在长戟上的外壳突然剥落,一片银色照耀天地。孤城雪曾经费尽心思都只能让这杆长戟稍微光滑一点,可曾想过那只是假象。
荆长歌仿若不曾察觉,就那般站着。
好似天地间,只剩下她一人。
只有她一个人还在站着,鹅毛的白雪覆盖了倒在台上的所有人。
入春的第一场雪,鹅毛飞舞,而天上的太阳却那般明亮,刺眼的光芒好似银针一般,照在荆长歌身上,竟有些砭骨般的疼痛。
一如,这最后的荆家。即使污垢满身,也高傲如骄阳。
荆长歌霍乱江湖数载,却从未出过人命,她下毒害死的第一个人,却是荆家237口人命。
销魂刻骨,无味无绝,死者面色淡然,好似睡着了一般。
没有人知道,荆长歌是何时下的毒,如何下的毒。
这一舞,名动天下,十里送魂。后人称之为:葬魂舞。
不知何时,台下来了几十辆马车。荆长歌将长戟负在背上,跪地抱起父亲的尸体,一具一具开始往马车上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