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有輦轎來接,還是謝全領頭,親自把沈言之送回了溫德宮。在溫德宮下轎,謝全恭敬俯身道,“公子好好休息,皇上說有空就來看您”
沈言之輕笑,“皇上政務繁忙,我這點小傷還是不必勞煩皇上親自探望了,宣室宮事忙,公公請回吧”
說完,頭也不回地走進了屋,謝全在沈言之轉身的一剎那似乎看到了他眼神中閃過的一絲冰冷,那是他從未見過的樣子,都說承歡公子刻薄得很,但在皇上面前一向溫潤如玉恬淡適人,對於他也算是愛屋及烏,可方才……
謝全不明其意,就算想在殊易前稟報,也不知該說些什麽。
元寶在旁侍立,見沈言之面色不對,不敢輕易上前搭話,倒是春兒註意到沈言之的異常,趕緊拿了藥箱來,擡手就要去卷沈言之的衣袖,慌忙道,“聽說公子在獵場受傷了,傷得重不重,快讓奴婢看看”
沈言之躲了一下,臉色冰冷,“不必了,小傷而已”
“讓奴婢看看吧,公子的臉蒼白得很,可是還有哪里受傷了?”
“我說沒事!”
這時春兒才覺出自家公子的不對勁來,瞧了眼元寶,看到他朝自己使著眼色搖搖頭,只好拿了藥箱準備出去,剛走到門口,又忽聽沈言之喚她,“春兒,你的家人呢?”
春兒道,“家中父母健在,有一個姐姐,兩個弟弟,從前家在江州,現在……已經有幾年沒聯系了”
“為什麽?”
這還是沈言之第一次問起她的身世,從前怕觸及她傷心處,可如今他卻好奇這宮里究竟還有多少有怎樣的不幸,而他們又是怎麽熬過這些不幸。
春兒停頓了一會,面露難色,卻終是緩緩道,“當年兩個弟弟出生,家里沒錢,爹娘就打算從奴婢和姐姐中挑出一個送進宮做宮女,那時奴婢年紀小,只知要離開爹娘哇哇大哭,爹娘也哄著奴婢,許諾絕不將奴婢送進宮,但後來——”
“後來怎麽?”
“後來,奴婢吃過晚飯便昏睡過去,等一覺醒來,就已經在進宮的馬車上了……”
沈言之擡起眼,輕聲問,“不怨?”
春兒笑著搖搖頭,“怎會不怨,小時候真是恨死了,但等大些了也明白了爹娘的無奈,家中姐姐要出嫁,弟弟要上學,都需要銀子,每次奴婢寄銀子回家時想起爹娘的笑臉總是開心的,可是……進宮這些年,他們卻從未來看過奴婢,奴婢寄去的家書中句句思念,他們寄還的家書卻行行提錢。
那時奴婢明白自己並不是不可替代的,只要給他們銀子,那個人是不是奴婢都無所謂,或許即便是死了,他們也只會惋惜少了一筆銀子吧”
聽到這,沈言之忍不住去看春兒的表情,意料之中的平淡無奇,父母的狠心拋棄他不怨,在宮中默默受苦她不怨,卻因爹娘的冷漠寒了心,失望到徹底便是決絕,所有的傷害從此如過眼雲煙。
“出去吧”,沈言之嘆了口氣,“今天我誰也不見”
“是,公子好好休息”,春兒退了出去,合上了門。
外面艷陽高照,但其實並不暖和,秋風如刀割一樣吹在身上,高掛的太陽就像他在宮中的光景,都是表象而已。所謂榮寵,也不過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腦海中一遍遍地回憶起殊易飽含著急關心的神情,二者擇其一,他和春兒都是最後被拋棄的那一個。
四年來的近身陪伴,不如他對他的一眼傾心。
所幸,他已經決定了離開。他一直在找借口留在這里,從前是想看著皇後誕下皇長子,後來是想看著殊易能真正得到他想要的寧卿如,直至現在,他終於沒有留下的理由了,其實他於殊易也不是不可替代的,不過是他一直自欺欺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