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青忍不住抬起手,指尖摸上师父的脸颊。
第19章 道阻且长(二)
指尖触到微凉的肌肤,卢冬青不由得一怔。
他尚未回过神来,眼前还有些朦胧,连自己也不清楚方才为何会做出这般唐突的举动。
因为师父太过好看,所以忍不住想要触碰——这个念头才刚刚划过脑海,便化作一阵灼烧般的罪恶感,令他无地自容。
万幸的是卢正秋并没有询问理由,因为掌柜的声音适时响起:“二位,面煮好了,趁热吃吧。”
“哦,好的!”卢正秋提声应过,便俯下`身向面前的青年伸出手:“咱们走吧。“
冬青眨了眨眼,拉着师父的手,从地上站起身。
清汤面冒着热气,掌柜为了表示感谢,特地放了两颗鸡蛋,点了几滴香油,汤水表面泛着诱人的粼光。
然而不论鸡蛋还是香油的味道,卢冬青都没有心↓
卢冬青的脸唰地红了,眨了眨眼,追问道:“究竟是几时的事?”
“你当真要听?”
“当然要听!”
“好吧,”卢正秋清了清嗓子,娓娓道,“想当年,也是在这样一间狭窄破败的地方……”
与冬青急躁的反应不同,他说得很慢,语气甚至比平时还要柔和。
于他而言,在满满长夜之中追忆往昔,好比在喝下一碗涩苦的药汤后,再吃上一颗糖。
越是苦后的甜,越能够铭记得长久。
他的前半生浸在苦里,几乎识不得甜的滋味。哪怕将冬青救下之后,他也并不清楚该怎样当一个师父。九年前的他,根本不知该拿一个陌生的小孩儿如何是好。
更何况,这小孩儿刚刚经历一场家破人亡的劫难。一改开朗活泼的性子,就此缝上了嘴巴。
两人从京城逃出,一路上冬青不说一句话,只是闷声低着头,卢正秋看不过去,便对他说:“你若是难过,就哭出来。”
可冬青只是抬起头,用茫然的目光望着他,仿佛连哭泣的本能也遗忘在脑后。
家破人亡的经历,对于一个孩子而言实在太过沉重,冬青将自己的心关上,任由谁敲也不打开。
卢正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原本清澈的眸子渐渐蒙上隐瞒,那个矫健的身体也愈发消瘦。
十岁的小孩儿挤在马车里,视线透过陌生人的肩膀凝向天边,仿佛企盼着飞进暮色中,飞入烈火一般翻滚的夕阳里,将自己小小的身躯燃成灰烬。
卢正秋别无办法,只能时时守着他,以免他真的从人世中飞走。
人世实在惨淡,太子过世后,狄向诚的亲党、门徒被朝廷赶尽杀绝,卢正秋害怕有人认出冬青的身份,连客栈也不敢投宿,只能夜夜寻找荒村破庙栖身。
日里颠簸,夜里受冻,可是冬青却不哭闹,也不抱怨。
他只是做噩梦,每次惊醒,头上都挂满冷汗,背心也被汗水浸透,头顶的束发带像是在水桶里泡过似的。
一路上,他每一日都比前一日更加消瘦,更加憔悴。
那一夜,两人栖身的镇子上又来了一队抓人的官兵,尖叫声连绵不断,火把胡乱晃动,一直到后半夜才渐渐安静下来。
冬青却猛地从梦中惊醒。
卢正秋也被他的动静吵醒,小孩呆然地坐着,像是被恶鬼缠身似的,头上挂满汗珠,背后的衣衫湿透了半面,手脚胡乱踢打,脑袋不住地往墙上叩,发出咣咣的闷响。
卢正秋大惊失色,急忙扳过他的脑袋,轻拍他的额头和脸颊,哪知小孩忽然抓住他的手,张开嘴,牙齿往手掌侧面咬去。
他仿佛一只初生的野兽,两颗虎牙紧紧嵌在对方的虎口上,撕扯皮肉,卢正秋疼得发抖,当场冒出一身冷汗。
鲜血顺着他的手掌淌下来,一些沾在冬青的嘴角上,另一些则沿着小臂淌出一条红色的线,将袖口染得一片殷红。
冬青茫然睁开眼,口中的腥味令他不由自主地瑟缩,他急忙松开牙齿,看见对方血流如注的手臂,摸向嘴角,惊叫一声,哆哆嗦嗦道:“这……是我咬的吗?”
“不然还能有谁,”卢正秋答道,随即看到冬青眼中闪过一丝惧色。他心下一软,竟在疼痛中想到一个蹩脚的玩笑,勾起嘴角道,“难不成是野生的小老虎吗?”
冬青的肩膀又是一震,伸出手指,试探性地摸上对方的掌心,问:“……疼吗?”
卢正秋咬着牙关,装成漫不经心的语气:“你若是被小老虎咬过,就该知道疼不疼了。”
“对不起,对不起……”冬青口中不住地念着,终于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哭声愈发剧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