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粗粝的风,将颤摇不止的河山凝成在脸上,凝成一个从容的微笑。
——心爱之人,请继续注视着我,只要有你在身后,我便不会输。
她将视线转回前方,在她的对面,宋骧终于驭马出列,单独迎向她:“倘若我赢了,柏府立刻调头撤兵。”
姒玉桐点头道:“倘若我赢了,便准许我的兵马入都。”
她振剑出鞘。
身前身后,无数目光落在她的剑上,冰冷的剑锋被来自四面八方的视线灼得炽热。
剑锋虽轻,却极凌厉,银辉在白刃上跳跃,好似将天地间所有的光华都压进薄薄的一线间,璀璨夺目。
愿天无霜雪。
她要用这柄霜雪剑来终结战斗,她是神明的后裔,身体深处埋藏着先神的血脉,她要庇护她的子民,她要身在此处的几万兵马,不论敌友,都不必再流无谓的血,牺牲年轻的性命。
她将覆于铠甲下的纤细肩膀挺得笔直,像真正的男儿一般,甚至更勇敢,更决然。
天下兴亡,挑于一剑。
宋骧使的是一柄重剑,剑入其人,沉稳而冷峻,他所亲历过的战场早已数不胜数,因此他全无畏惧。
两匹骏马擦身而过,旋即调转方向,再度驰向对手。
两剑相缠,一次次针锋相对。
姒玉桐几乎踩着马镫站立,她的身形矫健,剑势像夹着冰棱的流水,奔涌着袭向对手。然而,宋骧的守势滴水不漏,将她的攻势一次次化解。
她俯下腰,贴在马背上躲开对方的一记横斩,而后将身体探向右侧,将剑锋倒挽半圈,以奇诡的角度向下压去。
这是极冒险的举动,她的半个身子悬在空中,几乎要从马背上滑脱。然而她的神色镇定,目光专注,风驰电掣的速度对她既是威胁,也是助力,她瞄准的并不是对手,而是对手的坐骑——那漆黑的骏马比她的马儿高出一些,颀长的四肢既是优势,也是弱点。
两马错身时,她出剑。
宋骧却躲开了,重剑像是一座山峰似的拦截在她的途中。
她的意图早就被对方看穿,重剑虽沉,却快得不可思议,宋骧拨开她的攻势,即刻拉起缰绳,黑马嘶鸣着扬起前蹄,毫不留情地踩向她的胸口。
她慌忙回撤,刚刚稳住身形,重剑随即咬向她的肩膀。
倘若这一剑劈中,她的半条胳膊都要被斩断。千钧一发之际,她将霜雪剑撤回,以双手架起,抵在头顶。
一声撞响撼天动地,两剑撞出的震动使她的手腕几乎麻木,指甲里有血丝沁出,双肩隐隐作痛。
风声依旧鹤立。
那一刻,周遭的一切近乎静止,她看到柏府的兵士,每一个都屏住呼吸,怔怔地注视她的一举一动,她在人群中找到柏云峰的眼睛,乌黑而热烈的眸子密切地追随着她,片刻不离。
她感到心下一热。
——你一定要看着,看着我折损又奋起,从绝处拨出生机,看着我的剑劈云破月,将禁锢我的囚笼斩断,将这满目疮痍的河山重新照亮。
急促的马蹄声从背后迫近,她擎剑,转身,回头迎上。
宋骧冷笑,在他背后响起号角声和助威声,整齐划一,滚滚惊雷似的回荡在山间。
他占尽优势,再度策动猛攻。
姒玉桐的脚跟才刚刚站稳,便急吼吼地递出细剑,剑光在宋骧眼底晃动,好似烛火将熄时的颤唞,宋骧感到好笑,他实在高估了这个对手,所谓皇子,与他曾经捕杀过的那些江湖草芥并无分别,他们如同飞蛾一般,不论前仆后继的势头多么猛烈,却最终被火焰轻易撕碎,逐一走向破灭。
那样纤细的剑,怎能够动摇他用血与火所奠下的河山呢。
号角铮铮,那一盏重剑已在他的手臂间蓄力,他已看清对面人所有的弱点。年轻冲动的生命像是飞蛾的翅根,清脆而易折,下一斩便是他扑灭萤火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