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爺但說無妨。”
“若是此時此刻本侯還有想要剷除暮家片甲不留的狠心,依舊留著將他們親手斬殺的恨意。主閣大人以為,這可算是活在恨意之中?”見主閣面犯不解,他便會回答道:“方才回來之時,路過木材行,又瞧見了芳姑的丈夫,本侯想起他曾經說過,抓住了殺人兇手又怎麼樣呢?他的妻子死了,可是那些作惡的人還活著,抓到了兇手與他們這些無辜的人而言並沒有什麼意義。只能無時無刻的提醒他們故人的離去。”
他抱緊琴只,指尖在冰冷的弦上撫動:“所以說……我該不該恨呢?”
“心非草木,必然有情,侯爺已然忍耐了十年,不如……便恨上一恨,不恨的話心裡覺得憋屈,恨了又不知道是不是對的。”主閣大人歎氣:“可惜下官不是常陽侯,若是常陽侯伴在侯爺身邊,想來侯爺不會為此等小事煩惱。”
言畢,主閣還是問道:“只是下官的一點猜測。侯爺難道心中一直都怨著常陽侯青鸞郡主嗎?”
餘亦恍然一笑:“他們不讓我恨,也不讓我去報仇,本侯有什麼辦法,總要找一個人埋怨。”男子面上浮現出濃重的委屈和難堪:“他們是我爹娘啊,也只能和他們發發脾氣。”
“皆是為了江山蒼生。”
“嗯,我理解……”可總是他希望他們還活著,這句任性無意義的話,他並沒有說出口。
三日後,樂正餘亦孤身一人行到牢獄之中,正是午飯時間,他望著依舊雲淡風輕的暮太師,並未先開口說話。
“侯爺的耐心何時變得這般好了?”暮太師將飯食吃完,隨後轉過頭悠然問道:“本官記得年少時期侯爺最是急躁了。”
“太師好記性。”
“小侯爺今日前來不是為了看本官的下場的吧。”
他明豔又黯然,輕扯出嘴角:“你的下場還不在此處,本侯就算要看,也不是現在。”
“哦?”那方人的語氣稍稍上揚而起,似是諷刺:“小侯爺以為本官會坐以待斃嗎?”
“本侯只是在通知太師一件事,您會不會坐以待斃這不是本侯要考慮的事情。”
他能感覺到監牢之中陰冷的氣息,四面的人皆是一副愕然驚恐的將死之態。
暮太師笑然:“在侯爺說那件事之前,可否聽本官一言?”
“可以。”
“侯爺以為樂正一族為何會日漸凋零?至你此輩唯餘下你一人?”
樂正餘亦頷首,故作疑惑:“為何?”
“因為夏侯家容不下你們。”他盤膝坐在那處,仰面之間盡是挑釁:“功高蓋主,忠義長存。所以……你們一族不可能成為夏侯氏的羽翼,你們對夏侯氏而言就是阻礙本身。昔年的樂正夢歌,樂正風雅,樂正孤雲,樂正諧時。各個義薄雲天,浩氣千秋,可最後呢,一個個不是遠遁江湖,便是長居山林。你們一族一生守護的忠義與夏侯而言便是威脅。”他笑:“天下讚頌高揚的皆是你們的忠義,你們的功勞,你可曾想過,這天下之主聽到此話,到底會是怎樣的心情?”
餘亦望著他亂然的髮絲,因為激動而殷紅似鬼魅的雙眸,低下頭接著聽他言語之間的嘲諷。
“樂正一族的覆滅是絕對的。因為不會有人希望你們活下來。”他說:“天下之主不願,忠臣不願,佞臣不願,你們的存在本身就違背了天下相爭的意義。”
“常陽侯,青鸞郡主,包括從前犧牲在戰場,朝堂,遠遁山林的樂正隱士。”他又說:“你們……姓氏為樂正,便該死。”
聽到此話,餘亦負手淺笑,松下一口氣:“你說的這些,凡是姓樂正的,都知道。”他笑得格外輕鬆:“本侯知道當年是你殺了我爹,你也料定了我爹即使是活下來留下一口氣,也絕對不會告訴旁人是你殺了他。你當真是叫人噁心,連我爹的忠義都要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