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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色光盘(3 / 3)

他慌张而徒劳的按在按钮,同时大声呼救,但电梯外没有一点反应。

“先生,要黄色光盘吗?”一个女人慢慢地说。

突如其来的声音令两点马的心脏差点停跳,猛地向后大退两步,后背紧贴墙壁,此时就见广告电视又开始播放了。但屏幕中没有美女和鲜艳的颜色,而是一条黑暗的长街,在街尾的一盏昏黄路灯下,一个穿着土得掉渣的花布上衣,扎着同样花头巾的瘦小女人摆了个地摊,摊子上全是一张张的盗版光碟。

这是两点马上下班时必经的一条小街,经常有无照商贩在这里摆地摊,但他似乎从没见过这个女人。当镜头拉近,他才看清这个女人怀抱着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看样子是一个婴儿,而她的脸上化着浓妆,惨白的脸,漆黑的眼圈,血红的嘴,模样就像一个死去多时的艳鬼!

一个男人的身影走进了视线,这女人立即上前拉住男人,“先生,买一张黄色光盘吧!”

“不要!滚开!”男人骂,声音如此熟悉,竟然是两点马自己。

他,也终于出现在了死亡预演里!

“先生,你就买一张吧!才五块钱!”女人不死心。

两点马冷汗如桨,裤子中也湿冷一片,若不是倚着墙壁,此时早就瘫倒在地了。就见屏幕中的自己奋力挣扎,却甩不脱女人,拉扯了半天后,不得已掏出钱来。

“不要拿!不要拿!不要拿!”他心里大喊着。

可屏幕中的自己却拿过光盘放入了衣袋,临走时还好奇地看了一眼女人说:“你把孩子抱反了,现在是脑袋朝下,会死人的!”

女人笑了一下,血盆大口向两边漾开,咧着不可思议的角度,“已经死了,不信你看!”她说着掀开了一直盖在婴儿脸上的花布。

婴儿的头上长着一张成年男子的脸,瞪大的双眼直视着前方,眼珠一动不动,眼角流下了两行血迹,正是他自己的脸!就在广告电视的屏幕上,他看到了自己的死亡!

恐惧如同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扼住了两点马的喉咙,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觉得呼吸就要断绝了,只拼命用手按住自己的胸膛,向身体内挤入一丝氧气。

同时,死亡降临的污浊感直冲脑海,冲破了他记忆的阻碍。

他认出了那个女人。这个女人,或者曾经是个男人,更曾经与他住在一个学生宿舍里。可他(她)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为什么之前一直想不起他!

等待!等待!会有人来救他!张警官发现他失踪,马上就会来的!

两点马处在被吓死的边缘,恐惧从头到脚贯穿了他。他缩在电梯的角落里,短促的抽着气,感觉自己就像在棺材里等死的人,一秒钟都像永远般漫长,但他只能在这种极度紧张中僵持着、熬着,冷汗浸透了他的衣服,心脏急促地跳动着,每一下似乎都要冲破胸膛,落在地上!

一秒!一分!一个小时――

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袭击了他,这电梯里不止是他自己,还有其他的“人”!循着感觉,他抬头望向电梯的顶部。

电梯顶少了一块一尺见方的板子,一个女人的头探了下来,花头巾,浓妆,惨白的脸、漆黑的眼圈,血红的嘴――

“两点马,给你一张黄色光盘!”一只细瘦的手从头侧伸了出来,手中捏着一张光盘,一滴血顺首那手指,滴落到两点马的额头上。

两点马又抽了一口气,但这是他这一生中最后的一口气!

(四)

张警官带人赶到的时候,电梯里有吓死的两点马和一个“女人”在等他。

“吴进军?”他问。

“是我。”女人的外貌,却是男人的声音,并没有反抗,很配合的让张警官铐上他(她)。

“自首是你计划的一步吗?”张警官再问。

“没错,做任何事都要付出代价。可是张警官也够聪明,循着我留下一点点线索,这么快就找到了我。”他(她)笑了,“就算我不自首,不出三天,你一样会破案。”

“世界上没有完美的谋杀,只要做了,就一定有破绽。”张警察叹了口气,“可惜我还不够快,否则那三个人本不必死,至少可以保住冯强。”

“为什么要保住他?所有的人都该死,尤其是冯强,所以我让他最后才死,受尽了恐惧的煎熬。这件事由他而起,由他而终,多么公平!”他(她)还是笑,笑容中有无尽的无奈和绝望,让张警官也感到凉气森森,“带我去做笔录,我什么都告诉你。”

……

“姓名?”

“吴进军。”

“性别?”

“应该是个女人,可惜老天搞错了。”

“职业?”

“扮鬼杀人。”

审讯室里,张警官与吴进军对坐。

“为什么要杀人?”吴进军合作的态度令张警官仍然在意外。

“这是个很荒唐的故事。”吴进军苦笑,化妆成女人的脸上,有一丝怪异的感觉,“我和四名死者本来是大学同学,住在一个寝室里。平时,他们就叫我伪娘,因为我行动举止很女气,为此,我没少受他们的嘲笑。我不以为意,因为……我虽为男儿身,却从小就觉得,我其实就是个女人。”

张警官没有打断吴进军,也并不觉得惊奇。他是警察,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事了。这个大千世界,原本就应该容许任何个体的存在,只要他(她)不违反法律。

“这就是人们所说的性别认知错乱,很受歧视的,就好像我是个怪物。”吴进军继续说着,“我很痛苦,小心翼翼地活着,只想着能做变性手术,然后到一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生活。但是做变性手术不止是钱的问题,还需要很长时间的预备期,要长时间的意愿肯定和心理咨询,医生才能可以实施手术。”

“冯强等四个人,在此期间伤害了你吗?”张警官插嘴。

吴进军点头,眼神里露出痛恨的神色,“就在准备的期间,我偷穿女装并化妆的行为被冯强无意中撞见了。冯强不但把这些告诉了同寝室的朋友王勇、孙岩、朱子胜,还逼迫我拍下了照片和影带,扬言要把这些放到互联网上发布,并透过我的真实信息。我本想手术后隐姓埋名,远走他乡的,可如果被别人知道了,我的梦想就破灭了,如果被我父母知道,他们在老家也抬不起头来做人。于是,我只好逆来顺受,忍受他们的侮辱、嘲笑和敲诈勒索。”

“为什么不报案?”张警官气愤地问,“法律会保护每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坏人。你这么聪明,想出这么绝妙的犯罪手段,却为什么不相信警方?”

“我不愿意我的秘密再被其他人知道了,我觉得羞耻。”吴进军脸上滑下一行泪,冲化了沉重的眼线,蜿蜒成一条黑色的细流,“我从高中时代起就是电脑高手,全国排名十大的著名黑客,后来私下被一家公司招募。我就是凭借这个本事,赚取了高额的手术费用。可惜呀,全被那四个混蛋抢去挥霍一空。王勇、孙岩和朱胜文还好,只是抢我的钱而已。冯强这个混蛋,不仅拿钱最多,还不断用恶毒的语言肆意散布谣言,践踏、羞辱我的自尊。这个变态,更是暴打了我很多次。你别看他人模狗样、道貌岸然的,却是个虐待狂,平时不但虐狗虐猫,遇到弱小的同学也不放过!”

“然后呢?”

“然后?”吴进军冷笑,“我还是没想杀掉他们。而现在我好后悔,假如不是我当初的懦弱,我的父母也不会这么早相继去世。那时为了摆脱他们,也为了我还能有做好手术,重新生活的机会,我退了学,还在学校范围内散布我病死的假消息。我以为,这件事终于可以了结了。没想到,冯强这个混蛋因为再也不能从我这儿诈取钱财,居然把那些照片和录像寄给了我父母。我们家乡的风气极端保守,我父母就是这样生生被气死。”

听到这儿,张警官再也没办法言语,而吴进军,更是泪流满面。

“我已经了无生趣,那就让他们给我陪葬吧!”

“你不知道,这样也把你自已搭进去了吗?”张警官不由得有点惋惜。要知道,很多的犯罪嫌疑人,一开始都是受害者。

“无所谓了,我什么都无所谓。只要他们死得无比恐惧,我就能感到很痛快,得到最后的、生的快乐。”吴进军很坦然。

“你是怎么做的?”

“我说了,我是超级电脑高手,又很熟悉他们的生活习惯,要让他们上当,简直太容易了。”吴进军细致解释,“首先我找到那种野台班子的摄制组,说要拍个自编的恐怖片,再找到与他们四人外形相像的演员,通过化妆进一步相似化。然后按我的编排,用模糊和晃动的镜头拍摄他们的死状,给他们造成心理打击。他们这种人,外强中干,很容易吓唬的,绝对不敢细致的多看几遍。如果他们敢的话,肯定就能发现漏洞。最后,就是一步步引他们入瓮。”

“具体步骤是什么?”

吴进军露出得意的笑容,“我太了解冯强了,他沉浸于那些下流的片子,不可自拔。那天在厕所,我就躲在一边,看他取走了我提前放在那的光盘。我为其起名为黄色光盘,就知道他一定会拿到宿舍,去跟另三个人一起看。情节就从这一刻开始,他们惊慌失措后,行动非常容易被跟踪和掌握,后两次,我全是利用电脑黑客技术达到的目的。”

“可是,你是怎么能让朱胜文上吊自杀,让王勇杀死孙岩,然后再自杀的呢?”张警官就是对这点百思不得其解,“就算你之前拍摄过所谓预演,又是如何让他们照做的呢?”

“催眠术。”吴进军轻笑起来,“先用那张黄色光盘给了他们强烈的心理暗示,之后催眠就更容易了。我没说过吗?我跟一位催眠大师学习过,他称我为百年难遇的奇才,除非意志特别坚定的人,否则很容易被我控制在股掌之间。我恨自已的,就是这一点。我本来无比强大,为什么从来不懂反抗?”

“你本来也可以用合法的方式反抗。”张警官叹息,“你更应该用你的能力做许多有意义的事,你也更更可以堂堂正正的活着。可惜,如今一切都晚了。”

张警官站起来,走出门去。

当他回过身,透过玻璃窗看到吴进军瘦弱的背影,叹息更深。

一念之善,无论大小,也是善意。

一念之恶,如不善加引导。那么不管原因如何,最后一定会酿成巨大的灾难。如果每一个人都对别人抱有善良的念头,这个世界,会美好得多。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