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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7章 别院(1)(1 / 3)

第387章 别院(1)

从四月下旬开始,霍士其已经在燕山巡察司的别院里“住”了快有两个月。

他在北郑做的事情关涉到重大军务,燕山巡察司根本无权过问,更无权处置,而原本有权过问此事的燕山卫府,又指着“霍士其是向巡察司告首”一事为由而拒绝接管,所以巡察司只能一面把他严密地“保护”起来,一面急急地上报朝廷,同时与卫府联署发文,让端州方面立刻把所有涉案人员全部移送燕州。

他“住进”别院没有多久,大约在五月中旬,朝廷派出的几位大员便快马加鞭赶到燕州,随即就开始调查端州李慎案的详细经过。其间也找他反复询问过好几回,他也都如实地一一作了回答。这案子本身并不复杂,来龙去脉都很清晰,有相关涉案人员的笔录口供,还有几个燕山卫府从军中紧急调遣回来的将领为佐证,因此没过几天案情就调查得清清楚楚。朝廷来的官员把所有案卷都点了赤,用“四百里火急”呈送上京,接下来该关该放还是流徒发配或者砍头示众,就看朝廷是个什么章程。可案卷送上去已经过去一个月,上京却至今也没个明确的处理办法,所以他还是只能呆在巡察司的别院里。

两个月以来,他就一直在别院中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院落里。因为朝廷的处置还没下来,所以照例不许探视,就是他的家里人也不准见面。只有商成曾在这个月初来看过他一回,但没说上两句就被陪同前来的巡察使狄栩劝走了。他也不能走出小院,只能在这个纵阔不及十步的小小的天地里活动。他甚至都不能随意地管这个小院的巡察司小吏杂役说话。当然,这里就更不可能有什么《三国志》之类的书籍让他看。屋子里随时都收拾得干干净净,别说书本,就是连一片纸都看不到。

好在这还难不倒他。没有书本,他可以凭着记忆,让自己徜徉在东汉末期那段缤纷绚烂的历史里;没有纸笔,他可以找根木棍泥块在泥地上勾勾画画;哪怕找不到木棍,他一样可以把手指作笔,一样能够习字……除了回忆看过的书本和习字,早晚天气凉快的时候,他也会在院子里练练拳脚。他少年时曾经跟着族里的长辈习过武,在没有蒙学之前,也曾经向往着能成为一个民间故事里的那种除霸安良的大侠客。可惜的是,这个理想很快就被老师的戒尺无情地打碎了。不过,虽然做不成侠客,这些年里他还是坚持练习,一有空闲就会蹈舞一番。按他的话说,即便不能在拳脚上有长进,能够强身健体也是好事。

回忆书本上的内容,习字,练拳脚,这基本上就是他现在的生活。剩下的时间他大多数时候都坐在屋檐下,摇着把蒲扇,眯缝起眼睛打盹,或者干脆躺在炕席上睡觉。在别院的这段时间,他既能吃又能睡,甚至比过去还胖了一些。关于这一点,就是巡察司的小吏都觉得稀奇。他们大概还是头一回看见关进别院还是如此做派的官员。怪了,难道这个人就不怕最后落个没下场?

霍士其确实是不惧自己的官司最后没有好结果。

若是换在两年前,他肯定不会如此坦然。他很可能会象别的被关进这里的官员一样,每天惶恐不可终日,除了悔不当初就是自怨自艾,再不就是祈求上苍怜悯,希冀着有老天爷开眼的那一刻。可现在不同了,他的眼界和见识远非昔日可比,尤其是在提督府里做事的那半年的所见所闻,不仅开阔了他的视野,也拓展了他的见地,更让他学会了把某件特别而典型的事情放到更加广阔的天地里去审度,以不同的角度来进行深刻的思考……他的官司无疑是件特别而典型的事情。但李慎的问题也都是明摆着的。李慎从白谰河谷退兵还能说是根据情况变化而临时做出的调整,可退兵之后却既不通报卫府又不通报中军,还行文告知卫府与中军,他正依照战前制定的军事方略向白狼山进军,这就不是什么误报不误报的问题了,而是设计构陷主帅罹难友军。不仅如此,李慎还暗中下令***端州关隘,截断端燕两州之间的交通,其举动之癫狂简直让人难以置信。仅此一事,李慎便是被砍头十遭也不为过!

是的,他从来都不认为自己错杀了李慎。他相信朝廷也会得出同样的结论。李慎之死怨不得别人,要怪也只能怪李慎自己丧心病狂自寻死路!

他敢断言,自己不会没有下场!

至少朝廷不会给他太大的处分。

他能做出这样的判断,是因为朝廷上一直在讨论南征的事。虽然南征目前还没有最后的结论,但议论的焦点仅仅是统军的将领人选与战争的规模上,南边的嘉荣泸渝等几个边州也一直都在加紧调运粮草军械,显然到最后肯定还是要打一场,区别只在大打还是小打上。在这种情势下,朝廷如何处理李慎的案子,就必然会引起人们的高度重视。特别是那些可能会主持或参与南征的将领,更会打点起十二分的精神来关注“燕山提督府擅杀方面大将”一事的进展和结果。他相信,也正是因为有这些原因,朝廷才会迟迟没有决议。一方面,大赵立国以来还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事,朝廷一个处理不好就以被人引为先例,那样的话,以后再有战事,负责某个方向的将领就会完全失去自主判断和主动决策,而不得不按照战前的计划死板地执行,即便是错误的也会执行;另外一方面,朝廷必须认真考虑如何杜绝李慎的事情再度发生。朝廷必须拿出一个办法,既能保证前线将领能够充分发挥主观能动性,又可以让大的战略方针得以顺利执行。因此朝廷在拿出决议之前,必须慎重再慎重,斟酌再斟酌……虽然他判断官司的结果不会差到哪里去,但他也充分地意识到,朝廷肯定会给他一个处分。也许是罚俸,也许是降级,总之会有一个处分。

每当想到这里,他总是忍不住有些后悔。不是后悔杀李慎,也不是后悔因之而来的处分,而是后悔自己当时的举动。在北郑时他实在是太草率了。他当时已经掌握了北郑县城和大部的右军,如此情势下本该把李慎抓起来,交给卫府或者巡察司来处理,而不是擅自主张把他杀掉了事。李慎的案子铁证如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翻案,不管走到哪里,李慎最终都是难逃一死。可他当时只想着杀人立威,却忘记了这样做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李慎固然是死有余辜,可最后却让自己和商成同时陷入被动。

他自己就不用说了。他现在还在巡察司的别院里关着,连这个小院都走不出去,完全就是个陷狱的囚犯一样。他估计,商成的情形大概也不会太好。朝廷派来的那个姓叶的户部侍郎,一再追问商成在给他下令时,到底说没说过他在端州公干时有“临机决断便宜行事之权”,其中的寓意何在,他还能听不出来?姓叶的完全就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想把这事牵连到和尚身上!

他的回答当然是没有。事实就是如此,他回答得问心无愧。在莫干时,商成从来就没说过这么一句话!

可姓叶的说,商成自己都承认有这么一回事,还把这事写在给朝廷的呈文里,白纸黑字不会有假。

既然姓叶的说得有模有样,霍士其也觉得一个六部里的侍郎大约也不敢在这种事情上凭空捏造,为了不致使和尚落个“谎瞒”的坏名声,他只好改口说,或许商成说过。可他当时才从留镇没日没夜地赶到莫干,四天三夜跑了六百里路,马背上颠得头昏脑胀,实在是记不清楚商成说过还是没说过。也许商成确是叮嘱了这么一句,但他没听见,这也是情有可原的事。他还好心地建议说,假如叶侍郎怀疑商成在呈文里弄虚作假,完全可以去找提督大将军当面问询嘛。

他现在还不知道,叶巡拿这事询问过许多人,可得到的回答基本上大同小异。所有人都说,当时军情突变事态紧急,一连串军令传达下来,人人都恨不能多长两只脚,谁有心思去留意大将军给霍士其嘱咐了什么话?或许大将军说过,或许大将军没说过,到底说没说过,钦差叶大人可以去问问大将军。

他不知道姓叶的后来有没有采纳他的建议。可自从他提出这个建议,从此姓叶的就再没来烦过他。

能让姓叶的吃个苍蝇,这无疑是件令人高兴的事情。

可他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显而易见的是,和尚又把责任都包揽过去了……这样看起来,朝廷大概是不会把他怎么样了,而大部分的处分会着落在和尚的头上。“军令混淆不清”的错误是免不了的,兴许还有“识人不明”这条过错。眼下这两条过错都算不上什么,燕山需要和尚来坐镇,他也很可能作为重要将领参加筹备中的南征,朝廷不会为此而重责他。但此一时彼一时,说不定什么时候“军令混淆不清”就会变成“乱命扰军”,“识人不明”就会变成“用人唯亲”,若是有人存心使坏,单只这两条就能断送了商成的军中前途。再加上他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蹊跷来历……说到底,这都是因为他的错。要不是他在北郑草率行事,和尚也不可能受这个连累。这下好了,估计和尚的燕山提督一时半会还得继续“假职”下去。

唉,和尚假职燕山提督都一年多快两年了。一做就是一年半的假职提督,这事想想都觉得教人匪夷所思。大赵立国至今百余年,大概也是开天辟地第一回,在此之前,还从没有人会假职如此长的时间。这可不是在中原州县假职个知府县令,而是在边关卫镇做个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假职提督,难道说朝廷就是如此地不放心和尚,不想把燕山卫交给他去治理?可是,这也说不通呀。既然朝廷不愿让商成来提督燕山,那假职一年半又该怎么解释?朝廷完全可以重新提拔一个提督呀。偌大一个大赵,总不会连个提督的合适人选也找不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