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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94)大和尚前三口(2 / 3)

好在商成就是随口那么一说,根本没打算听答案,说完就端起盏喝水,更没看见前三口脸上一瞬间流露出的尴尬神情。他呷了一口茶汤,咂了咂滋味,点着头对谷实说:“今天这茶团是打哪里来的?味道真是不错。走的时候给我拿几盒。”三口两口喝完,自己再倒了一盏,又问前三口:“刚才我听谷侯说,你是你们日本国里京都城中第一名刹飞鸟寺的奉经僧……”前三口点了点头,正想说几句自谦的话,哪知道商成压根就不是问这个事情。

“……你们的京都现在在哪里?”

前三口简直没办法适应商成这种东一榔头西一棒槌的谈话。他原本准备了一套不卑不亢的谦逊说辞,结果一个字都没吐出来,活生生地全被压在肚皮里。可商成相问,他还不能不答话,诵了一声佛号强忍把胸膛里的一股无明火硬压下去,说:“现下是在平安京。”

商成点了点头。这下他明白了,原来日本是处在历史上的平安时代。他记得,日本的奴隶社会就结束在这个时期,新兴的地主阶级在推翻旧有的贵族阶级以及僧侣统治集团之后,迫不及待地开始分割利益,就象西汉时的豪强地主庄园一样,日本国的地主们也搞出一个“不输不入”的庄园制度。地主不向国家上缴赋税,这就是“不输”;国家的税赋官吏不得进入庄园,这叫“不入”;不缴租、免除杂役、官吏还不能进入庄园,这三者结合,日本的地主们成功地获得了统治庄园的一切权利,成为事实上的领主,从而完全地彻底地实现了封建化的过程。然后小的庄园主向大的庄园主效忠,大的再向更大的效忠,从而形成逐层分享土地的金字塔般的体制一一在日本国,好象还有专门的词来解释这个事情,是叫做“本家”还是“领家”来着?也可能是两个词都是,本家管着领家,领家再管着下一级……

他一边想着,一边随口说着一些不沾边的话,打趣两句谷实的棋艺,打听一下贺岁的公务,还和前三口拉扯了几句佛经。这一拉话,他这个假和尚立刻就露了底细一一别说是律宗,他就连中原传播最广的禅宗都不太懂,能说上的就是“禅宗最讲顿悟嘛”,另外就只知道达摩和少林寺。他还讲了个“少林十三棍僧救唐王”的野史故事,大家倒也听得津津有味。贺岁说,他在一本中唐时的书《闲落草卷》里,见过这个事情的记载,所以商伯的故事不能说是野史,只能说它没被记载在正史里而已。

拉扯完少林七十二般武艺,商成又找上前三口。他好奇地打听道:“大和尚,你一而再再而三地冒险渡海,不可能就是想学点学问吧?你说说,你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这话一说,亭上立刻变得鸦雀无声。谷实是深知就里,因此商成的话一出口,他就头疼不已;贺岁的品秩太低,不是很清楚状况,但他现在的事情就是随时监督着前三口,因此多多少少也能猜出一些端倪,但谁来问他都能出言打发,偏偏是商成来问,他便不好开口了。前三口却是有点犹豫。十一年里他三次冒险西来,担负的是同样的使命,即便没有一回能够获得成功,可至少也有点收获。他清醒地认识到一个残酷而严峻事实,那就是大赵的官员已经越来越厌恶他了。他第一次来到上京,不仅是朱宣和常秀他们的座上客,还曾经进过皇城到过宰相公廨;可第二回就至多能与几位官员在私府相见,而且还是只谈佛学不论其他;这一回就更加凄凉,别人连见都不想见到他,他处处都是吃的闭门羹。现在,他应不应该把事情告诉眼前的应县伯呢?

他很犹豫。

前三口虽然是律宗,但眼下他却有禅宗的“顿悟”,他有一种很奇怪的感觉,眼前的这个青年肯定会帮他,而且一定能够帮到他。可是他又觉得这种想法很不可思议。一个世袭的县伯,哪怕他同时还兼领着上柱国的勋衔,又有什么能力让那些宰相们改变主意?他不应该相信这个人!他不可以相信这个人!他绝不能够把使命告诉这个人一一这是他和大赵的显要们达成的默契:只要他不到处传扬他的使命,大赵的宰相和将军们就不会彻底地关上那扇寄托着最后希望的大门;而他也相信,只要那扇大门完全打开,那么在上国天威之下,所有的反抗都将是挡车的螳螂……

他还在迟疑的时候,贺岁吞吞吐吐地说道:“商伯,前三口大和尚的事情,这个,这个,怕是,这个怕是……”

商成漫不在意地摆了下手:“多大的事情,还不能说了?这里是谷侯的上善厅,在座的又都是些熟人和朋友,谁还会大嘴巴把消息捅出去?”

贺岁立刻闭上嘴。商成毫不犹豫就把他划进了熟人和朋友的名单,这当然使他心花怒放,但职责所在,又不能不有所表示,就赶紧朝谷实递眼色。

商成转过头,板起脸来居高临下地斜睨着贺岁:“我说老贺,你这是什么毛病?我请大和尚替我解惑,你应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吧。可是你呢?你看看你,一一你不单不为我感到高兴,还拼着命地朝谷侯眨眼睛。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我眼睛里进了土。”总算贺岁有急智,找了个好借口。

商成又望向谷实:你有什么指教?

谷实当然……当然是没啥能指教的了。他把张开的嘴又阖上,低下头专心地吃茶。

商成这才望向前三口,说:“师者,所以传道授业解惑者也。敢请大和尚为我解惑。”文绉绉的话说完,看前三口还是犹豫,便笑道,“其实你不说,我也差不多能猜到。礼部的官员陪着,你显然不是普通的僧人,至少兼着部分使臣的责任。你为国出使,行事又是如此地诡秘,不用问,必然是不能明说的事情。不能明说的国事,无非就是那么两样,一是宫掖之变二是战事将起。你们的天皇制度一一就是他们的国王,”这后一句是给谷实和贺岁作解释。他估计,两个人都不知道日本国的国王自称天皇,而前三口就更不敢在他们面前提什么天皇。要是谷实他们知道了日本国王居然自称天皇,前三口这国使也就当到头了一一大赵的圣君都只能是天子,区区的日本国小小的弹丸之地,一个破落国王何德何能,就敢称天皇帝?何况天皇氏是中原夏族人的一支,日本国竟然敢僭越逾制窃尊名而自居,居心何在?

果然,在听了商成的话之后,谷实和贺岁再看向前三口时,都流露出厌憎的眼神。他们连忙间还没来得及反应商成所说的具体是“皇”还是“黄”;但不管是同字还是谐音,都让他们感觉到很不舒服:东倭,不过海外一野夷尔,焉得与三皇五帝并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