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东升，霞光万道。阵地前的旷野里几百具日军死尸横倒竖卧以各种姿势由近及远铺陈开去。十几辆被击毁的日军坦克像没了生气的怪物散布在四周的田野里。郭云兴坐在二团指挥所外的土坎上注视着这一切。一个日军中尉的尸体就倒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敌尸上的武器弹药早被战士们洗劫一空，连一双皮靴、一条皮带也不放过，这是他们昨天英勇奋战后应得的。郭云兴仔细研究面前的死鬼子，他长得很清秀、很年轻，个子不高，身材有些单薄，看样子不到二十岁，眉心上中了一枪，6.5毫米子弹打了一个贯通伤。郭云兴发现现在的日军和1937年相比大不一样。那时的鬼子身体很壮，面有健康的古铜色，老兵多，枪打得准，刺杀技术过硬，尉官普遍都有二十五、六岁，佐官大多三十岁以上。打了五年它们死了一百多万人，老兵几乎换了一茬，部队已经开始征召少年人，二十岁就当上了中尉已屡见不鲜，这能不能证明日军已成强弩之末了？他心里直犯嘀咕。
大平原上绿油油的长势很好的麦子一眼望不到尽头，郭云兴能闻到麦苗的沁人清香。这个二十九岁的福建建宁师范学生已深深地爱上了这片沃土，虽然他到根据地还不到六个月，可是这里的人民和闽赣苏区的乡亲们一样可爱，他们对自己就像对亲儿子一样亲切。这里的土地就像白俄罗斯原野一样辽阔。去年七月的明斯克也是面前这幅景象，尸体是德寇，坦克是马克三型。那一仗打得真苦哇！四个集团军被德军合围。自己和王震林、李方二月份刚从波多利斯克步兵学院毕业和八位中国同学一起来到位于明斯克的西方面军司令部实习参谋业务。六月二十二日，德军开始进攻苏联，古德里安和霍特的两支强大装甲集群像两支铁钳从南、北两面包抄过来，六月二十八日迫近明斯克，七月初切断明斯克至斯摩棱斯克公路，将整个西方面军装进口袋。巴甫洛夫大将十分英勇，指挥部队杀开一条血路向东撤退。中国班的弟兄们用47毫米反坦克炮奋力拼杀，斯图卡轰炸机的尖叫声犹如厉鬼，空中弹如雨下，德军的坦克真多呀！红军战士死伤累累，四十万大军全军覆没，让自己第一次见识了现代化战争的威力。七月中在斯摩棱斯克，方面军司令员换成了科涅夫上将，红军三个集团军又被合围。十几万将士浴血奋战拖住德军主力达两个月之久，人员大部牺牲。十月初在维亚济马，方面军决不后退一步，第19、20、24、32集团军全部打光，波多利斯克步兵学院的教官、同学流尽了最后一滴血。十月十日，总参谋长朱可夫大将亲自来指挥西方面军，将中国学员全体调到第16集团军司令部，防守莫扎伊斯克防线右翼的沃洛科拉姆斯克市接近地，集团军司令员是高大英俊的罗科索夫斯基中将，打到十月底城市失陷，部队伤亡惨重，但终于将德军挡在了莫斯科郊外。十一月一日，朱可夫大将命令在前线各部队参战的中国学员撤退回国。十一月三日，28位同期毕业的中国同学中仅存的12人一同踏上了东归的列车，失去的战友中有6人阵亡，10人负伤。
列车顶着凛冽的寒风奔驰在西伯利亚大铁路上，车窗外白雪皑皑，自己和同学们归心似箭。三年了，祖国母亲还在日寇的铁蹄下呻吟，这不是回国这是救母之行。火车太慢了，爬了一个月行程上万里才将他们送到伊尔库茨克，蒙古革命军一路护送，快马加鞭偷越国境，在内蒙地下党的帮助下横穿蒙古大草原，没日没夜的往晋察冀军区赶，蒙古马都跑死了好几匹，终于见到了聂荣臻司令员。当司令员张开慈父般双臂欢迎他们的时候，郭云兴感觉恍如隔世。当年赴苏的28名红大学员仅回来12个，六位同学埋骨莫斯科城下，年轻的红军军官为保卫苏维埃政权献出了中国男儿的鲜血和生命。大家还来不及伤心难过，太平洋战争就爆发了，十二月九日，中国对日宣战。郭云兴、王震林、李方奉聂司令员的命令来到冀中军区加强新组建的第一旅的骨干力量，旅长肖扬、政委左云，一团的洪涛、汪洋全是原红一军团第二师的老战友，二团的杨杰、徐丹是红大一期二科的同学，大家见面别提多高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