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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发现真相(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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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两栀子、一包红茶、十个橡子?

我莫名其妙,这是啥?中医药方还是什么饮品配方?这三样东西都不是什么稀罕物,靠这个就能打动刘战斗?不会是谁的消息发错了吧?

这时候第三条跳了出来催促:“时不我待。”

“死马当活马医吧……”我把bp机放回腰上。

这三样东西别看常见,凑齐了还挺麻烦的。我先在淮海路附近找了家中药铺,忍着人家鄙视的眼光要了一两栀子,然后去卖店买了一盒袋装红茶(人家不单卖),最后在一家干果店硬着头皮数了十粒橡子出来。

我把这三样东西搁在一个塑料袋里,再度登门拜访刘战斗。刘战斗正在接电话,正得神采飞扬,一见我去而复返,嘴上不停,手势不耐烦地挥舞,让我滚出去。

我没吭声,把塑料袋往他的桌子上一放,几粒栀子和橡子滚落出来,还露出半个茶包。

来也怪,刘战斗一见这三样东西,面色顿时大变。他对电话里敷衍了几句,赶紧挂断,看我的时候,两眼几乎要冒出火来。

“你这是什么意思?”他问。

“你确定想要我在这儿出来?”我真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故弄玄虚的意识还是有的。

刘战斗明显坐不住了,好像他的盆景全跑到椅子和屁股之间。我似笑非笑,从容淡定,保持直视。刘战斗无法承受这种目光,只得压低嗓子道:“你到底要怎么样?”

“我听这个药方能改善人的记忆力,所以特意给您送过来。”我斟字酌句地道,这么一来显得有底气,二来我怕我多了露馅儿。

刘战斗腮帮子颤了颤,隔了一阵,白净的脸上才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许啊,你走了以后我仔细回想了一下,有点想起来了。既然刘老爷子让你查,总不能让他老人家失望。”我心中暗暗称奇。这药方的效果,真是立竿见影,不会是什么武侠的巫蛊吧?不然没法解释刘战斗前倨后恭的转变。

“那您吧,我听着。”

刘战斗掏出一块布擦了擦额头的汗,然后才发现是眼镜布。他晦气地甩了甩手,告诉我道:“那家商铺叫樊沪号,掌柜的就姓樊。这家铺子在上海算是个字号,规模不大,信用还不错。”

“你为难的老掌柜就是他?”

“当时我也不是故意为难他。那时候,越穷越光荣,谁会惦记着拿古董赚钱啊。我是受了……呃,你知道的,受了那谁之托,才杀杀价。谁知道黄老爷子出差来这儿。”

我见他吞吞吐吐,心中疑云大起,听起来这个刘战斗似乎和什么人有勾结,而且他认为我“应该”知道。我有心多问一句,又怕露出破绽,只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那么樊掌柜人呢?”

“早就病死了,樊沪记的铺子也关了。”

“当时不是有个后生陪他去的吗?”

“哦,你樊波啊。那是他侄子,进了一家工厂当工人,现在还在上海。”

“你们还有联系?”

刘战斗露出一丝苦笑:“有啊。前几年他来找过我一次,闹着当初收购古董的价钱不公道,要求归还或者赔偿。我那是国家文物商店的统一政策,跟我没关系。他不服,就一封封申诉信往上写,也不嫌烦。”

我问他信都在哪里,刘战斗起身从一个文件柜里翻出一摞信,交给我的时候语气还有点得意:“这些都是樊波的申诉信,上级部门一收到,就直接转到我这儿来了。他还傻乎乎地一封封写,能有什么用?”

我很不喜欢刘战斗这种口气,没接他的茬儿,拿起一封申诉信来看。这信皮我太熟悉了,我给我父母写申诉材料的时候,也是这样一封接着一封地写,信皮格式简直熟极而流。想到这里,我心中微微一疼。

我发现所有的信都没拆封,看来那个樊波一年年申诉的辛苦,算是全白费了。我拿着信看了一眼刘战斗,刘战斗赶紧:“随你,反正都是扯淡的东西。”我把封口撕开,里面是三页信纸,除了讲述那次收购的过程以外,还有一张被强制收购的古董清单,缺角大齐通宝也赫然在内。不过这个樊波显然是个外行人,不仅把许多字写错了,而且还把大齐通宝当成件不值钱的玩意,列在清单最后头。

我心里一沉,心想麻烦了,线索可千万别在这里断了。这种事特别多,前一代明明留下许多好东西和故事,后一代不识货,又不舍得传给外人,传承就断了。从前有人专门收藏京城京剧名角儿的戏单,视若珍宝,可他儿子根本对京剧没兴趣,他爹死后,就把收藏扔在一处仓库角落里。等到有人想起这件事,想找他收购,一打开仓库,戏单全都霉透了。

这个樊波看起来也不太懂古玩,樊沪记和大齐通宝之间有什么故事,他可未必知道。

我暗暗祈祷这个猜想不要成真,继续往下看,看到樊波在信的结尾处留下自己的家庭地址,这是申诉信的标准格式。我拿笔把地址抄了下来,忽然转念一想,我这么贸然找过去,人家未必肯开口,便抬头对刘战斗:“你陪我去看看吧。”

“我去干吗?他对我可一点好感都没有。”刘战斗一脸不情愿。

“解铃还须系铃人。正因为他屡次找你申诉不成,现在你主动去拜访,他一定会升起解决的希望,人一怀着希望,就好话了。”

刘战斗跳起来大怒:“许愿,你别得寸进尺!凭什么让我答应那种无理要求!”

“只是叫你陪我去看看,别的也不用你做什么。”完我朝着那装着栀子、橡子和红茶包的塑料袋瞟了一眼,刘战斗牙齿磨了磨,只得勉强答应。

我越发好奇,药不然这开的是什么药方,简直跟金庸里的三尸脑神丸似的,能够把人像傀儡一样控制。

樊波住的地方,位于闸北区一条弄堂里。弄堂的路狭窄,两侧都是低矮破旧的二层楼,砖壁泛黑,木框剥落,抬头望去,逼仄的空被一排排枯黄色晾衣杆切割成无数细碎的形状。两三个老人坐在弄堂门口晒着太阳,目光浑浊。和刘战斗一路打听了一圈,才知道樊波一家住在一处阁楼上。这楼本身年岁就不,黑洞洞的楼梯摇摇欲坠,堆满了杂物。我们走到三楼,还要再顺着一个沾着油漆星点的大竹梯爬上去,才抵达阁楼。

这阁楼没有门,只是用一个油渍斑斑的布帘挡着。我喊了一嗓子樊波在不在,里面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感觉有好几个人在。折腾了一阵,才有一个满脸皱纹的男子掀帘出来:“我是樊波,你们是?”

这家伙年纪跟刘战斗应该差不多大,可两人面相真是差地别。他脸上的沟壑,写满了生活的愁苦,日子过得一定不很顺心。

“我们是上海书画鉴赏协会的,想找你了解点事情。”我。樊波看到我身后一脸不痛快的刘战斗,眼睛一亮,赶紧让我们进来了。

我一进去,才知道刚才为什么屋子里要闹腾那么久。这阁楼高度也就一米七左右,进去以后没法挺直身体,总面积二十多平米,里面却塞了两张叠在一起的木床、一张书桌、一个煤气灶,甚至在屋角还用两片白布单隔了一个厕所出来。就在这个鸽子笼里,却住着樊家五口人。床上躺着两个老人,书桌上靠着一个半大子,厕所里应该还有一个,估计是他老婆,听到有外人来,不敢出来。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混杂着油烟、腥臭和腐朽的味道——看来樊波的日子,过得非常不好。

阁楼太低矮,樊波殷勤地从床底下拖出两个板凳,拿袖子拂了拂让我们坐。刘战斗皱着眉头,用手帕捂住鼻子。我一看这种状况,直接开门见山道:“我们这次来,是想问问你关于樊沪号的事情。”

“申诉有回应了?”樊波大为激动,一挺胸膛,差点撞到花板。

刘战斗赶紧:“你那些都是无理要求,国家没有政策。”樊波大怒:“那你们来干吗!”我瞪了刘战斗一眼,温言宽慰道:“我是想找您了解一下情况。”樊波“哦”了一声,又坐了回去:“我的情况,申诉信上都写得很清楚了。”

“我们需要落实你申诉信附的古玩清单细节——比如这个缺角大齐通宝,我们想知道是什么时候购入的,从谁手里购入的。”我尽量和颜悦色。我不想骗他,但也不能明白地出我的目的,只好在言辞上尽量含糊。

不料樊波眼珠一转,开口道:“除非国家给我一个准话,否则我是不的。”刘战斗不高兴了:“樊波,你胆子不啊,还敢跟国家谈条件?”樊波把屁股挪了挪,嘿嘿一笑:“这么多年,我见过不少人打着各种旗号来问我樊沪记的事,还不是觊觎樊老掌柜的东西?”

刘战斗靠近我,声解释了一下。我这才明白,樊沪记在上海也算是个有名气的铺子,老掌柜虽折了两大箱子宝贝给文物商店,但他有没有私藏一些件,藏在哪里,谁都不知道。这几年文物市场复苏,不少人都跑到樊波这里旁敲侧击,觊觎老掌柜留下的东西。樊波就是被他们撺掇了几次,才兴起了申诉之心,想要国家把当年樊家的东西赔回来。

所以我一张嘴,樊波就听出来了,我们是有求于他,毫不犹豫地打算要谈条件了。

“你要是不配合,申诉的事我可就不管了。”刘战斗虎着脸。樊波倒也硬气:“得好像你从前管过似的。我叔叔积攒了一辈子的心血,当年就是被你糟蹋了。我告诉你们,他的心血不归还,我是不会一个字的。”

场面一下子变得很尴尬,樊波这么多年申诉无门,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可以要挟的机会,就跟溺水之人捞到根稻草似的,死死抓住不放。床上的老人微微发着呻吟,厕所里的女人不安地咳嗽了一声,这些细节,让樊波的眼神更加坚定。

我很熟悉这种眼神,这不是某种理想希望得到实现,而是某种欲望渴望得到满足。换句话,樊波对樊老掌柜的心血没有太大兴趣,他关心的是如何改变窘迫的现状。

我正在飞快地思考怎样劝他开口,刘战斗蹲在门口,了一个提议:“樊老掌柜当年卖给文物商店的那些东西,早就流散各地,不可能追回。不过如今在书画鉴赏协会里面,收藏着一幅夏圭的《云山烟树图》,也是从樊沪记里收购来的。我可以以个人名义捐赠给你,但你要保证以后不会继续申诉,而且要乖乖出你知道的事。”

刘战斗这个提议,大大地出乎了我和樊波的意料。他陪我来就很勉强了,现在居然主动提出赔偿,莫非是转性了?

“夏圭的《云山烟树图》……”樊波犹豫地重复了一句,然后点点头,这幅画确实是在申诉信的清单里。

“夏圭是南宋四大家之一,他的真迹,现在可以卖上一个非常好的价钱了。”以刘战斗的眼光,自然一下就看穿樊波是求财不是求物,索性略过这画的艺术价值,直接点出价格。

“你只还给我这一幅?”樊波显得很矛盾。

刘战斗脸色一冷:“不是还,是捐赠。我是看你可怜,所以捐一件个人收藏给你。当年是合法交易,我和国家可从来没亏欠你任何东西。”他到这里,唯恐樊波还啰唆,又强调道,“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要么拿画走人,要么乖乖在这个鸽子笼里趴着,写你的申诉信。”

触手可及的利益,和遥遥无期的大目标,对于一个急于改变家境的人来,不难选择。樊波长呼一口气:“我要那幅画。”然后他又警惕地补充道,“等你们送过来,我才告诉你们樊沪记的事。”

我和刘战斗离开阁楼,回到他的办公室。刘战斗当着我的面抓起电话,赶紧给我送一幅夏圭绢本《云山烟树图》来。我眉头一皱,听他的口气,好像这东西不止一幅似的。但我没动声色,坐在沙发上静待。刘战斗也没有跟我话的意思,拿起剪子继续侍弄他的那几盆盆景。中间不时有人来拜访,的都是书画方面的话题,看来业务颇为繁忙。

半个时以后,一个秘书送来一卷画。刘战斗拿到以后,把它摊在桌子上,招呼我去看。这是立轴装裱的水墨纸本,画卷上云雾缭绕,山树浑然一体,颇有意境。云山烟树是国画里的一个大众主题,许多人都画过,这幅画画得很好,但我也不出个所以然。我对书画懂得不多,对夏圭的笔法特点更是一窍不通,注意的只是一些技术细节,比如,画心上下两端的锦眉颜色很新,明是新近装裱的,而绢色却淡淡泛黄,有如秋叶,历经年头可真是不短。

“如何?”刘战斗问。

“还算不错,不愧是红字门的高手。”我模棱两可地回答,这话怎么理解都不能算错。

刘战斗嘿嘿一笑:“也算是我的得意之作。”

“原来这是赝品?”我目光一凛,又仔细去看。

刘战斗得意地掀起一角,用手指捻动:“你看,这绢是双丝绢,匀净厚密,最好的院绢。”

“什么是院绢?”我不耻下问。没错,我就是想用这个成语。

刘战斗以为我是不放心,他这方面倒是一点不藏私,便给我讲解:“宋代作画用绢,质地分为两种,一种是单丝绢,一种是双丝绢。双丝绢的经线两根一组,纬线为单丝,交错时经线一根在上一根在下,比单丝要致密紧凑,能够历久不坏不散。这种绢在当时制造难度很大,只有御用画院才用得起。还有一种贡绢,质地更好,那就是皇家独享了。”

夏圭号称院派,所以这幅仿他的赝品,自然就得用院绢来画。

“一般赝品,可没我考虑得这么周到——只可惜那樊波是个没文化的土包子,分辨不出其中妙处,体会不到我的匠心独运。”刘战斗喋喋不休地,仿佛觉得这么一幅精雕细琢的赝品落到不识货的人手里,真是委屈了。

我听他完,特意观察了一下绢质,确实很好。我拿起放大镜,仔细地审看绢丝结构,确实是双丝。幸亏我之前曾经在纺织厂打过零工,知道点纺织原理,不然还真看不明白。刘战斗看我拿放大镜的笨拙样子,嗤笑道:“老手一捻就知道了,哪用这么费劲。”

“确实很精致。”我不得不承认。

刘战斗犹觉自己的巧妙心思没有透,他又指着画道:“你看这绢黄。”

我低头看过去,发现绢黄分布得很均匀,而且枯透纹理。我见过其他赝品,纸黄绢黄是用烟熏或者茶垢咬出来的,深浅不一,泛黄线和纸面纹理走向往往不一致。而且这种黄浮于表面,一蹭就掉。我伸过指头去,蹭了蹭,居然没有掉色。

“做旧做得不错。”

“那当然了。这就是栀子、红茶加橡子壳这个配方的威力了。栀子水焦黄,茶水深红,橡子壳煮出来的水是赭黄。有这三种颜色配兑,就能调出想要的旧色和香灰色了。再加上紫外线照射脆化,那真是衣无缝,比单用茶垢效果好多了。”

一听他这话,我脑子里“腾”的一声,迷雾消散。

这三样东西,原来是给书画做旧用的。

我刘战斗怎么一见我拿出这三样东西,就立刻面色大变呢。这家伙恐怕这几年一直在暗中经营书画赝品,用的就是这个配方。他以为我已经洞悉他的勾当,生怕我去告发,这才服软。

五脉秉承的原则是“去伪存真”,想不到刘战斗身为红字门的中层骨干,居然背地里搞这么一套,于公于私都是严重违纪。看来郑教授的担忧是对的,改革开放以来,五脉也是人心思变。从前的原则,被越来越多的人所忽视,从前的理想,在金钱面前也变得慢慢不值一提。刘一鸣想搞拍卖行,未必是他自己的意愿,恐怕也是被迫要顺应学会内部要赚钱的主流呼声吧。

可刘一鸣开拍卖行,那是把利益摆在明面上,去堂堂正正地赚钱;像刘战斗这种造假,根本就是犯罪。他是上海书画鉴赏协会副秘书长,还有个五脉的身份。有他居中调度,赝品可以源源不断地流入市面,影响会有多大,我简直不敢想象。我推测到这里,一下想到这个配方是药不然给我的,他居然了解刘战斗的秘密,这明什么?这明刘战斗肯定是被老朝奉拉下水的,他是老朝奉在五脉里隐藏的代理人之一。

药不然居然把这个重大秘密都告诉我,真不知道他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是别有图谋,还是想证明合作的诚意?

“事不宜迟,咱们走吧。”刘战斗看我沉默不语,催促道。

“不成。”我皱着眉头,在心中做了一个重大决定。

刘战斗正把卷画卷到一半,听我一,不由得一愣:“这画有破绽?”

“画没破绽,但它是赝品。”

“废话,不是赝品我还会拿去给樊波?”

我严肃道:“五脉的规矩你都忘了?去伪存真,绝不造假。拿这么一幅赝品给他,置明眼梅花的规矩于何地?”刘战斗像是不认识我似的,把我端详了一圈:“许愿你没发高烧吧?怎么开始胡话了?”

“发高烧的是你。”我坐回到沙发上,盯着这个背叛了五脉精神的人。

“你不是很想打听樊沪记的事情吗?这张画送出去,樊波就会开口,这不是很简单的事情吗?”

“不错,我是急于让樊波开口,但这是一件赝品。五脉中人,只有识假,绝不该有贩假。”

“你是傻逼吗?”刘战斗忍不住骂了一句粗口。

“也许是吧。”我耸耸肩。

拿《云山烟树图》的赝品去给樊波,这当然是件非常合算、非常方便的事,但这样一来我跟老朝奉又有什么区别?我若自己的坚持都否定了,那么忙这一路,到底还有什么意义?

别的人我管不到,但我绝不能做这样的事。从我家先祖许衡开始,到我爷爷许一城,我父亲许和平,一而贯之,一直都在和赝品作斗争。如果我现在为了贪图方便,拿一张赝品去糊弄别人,那么我们许家一千多年来的坚持,就烟消云散了。

人活在这个世上,总要坚持一些看起来很蠢的事。

黄克武在南苑机场问过我这个问题:当现实逼迫你违背原则,你该如何处之?

这就是我的答案。

刘战斗看我摇头拒绝,也不劝了,把画一卷:“不愧是打假英雄啊,高风亮节,那你自己去感动樊波吧。”我坐在沙发上没动,用指头敲着椅背,眯起眼睛盯着他,一字一句道:“既然你有《云山烟树图》的赝品,我想,真品一定在你手里吧?”

刘战斗一听,勃然大怒:“你神经病!你自己要当圣人,还想慷他人之慨……呃……”他话到一半,才意识到我是在试探他。他恨恨地把那幅赝品扔在地上:“真品就在我手里,那又怎么样?你还能抢不成?”

刘战斗这种人,不会无缘无故大方。他既愿意出手让出赝品,手里一定存着真品,如此一来才有好处。

我不疾不徐道:“我问不到樊波消息,就做不成刘老爷子交托的事。事情办砸了,我就得回北京去给他老人家请罪。”刘战斗眼神阴沉,动作却是一僵。

五脉现在产业不少,私下里不少人都在偷偷搞赝品,但明面上谁都不敢承认。如果我把这事捅到刘一鸣那去,刘战斗肯定彻底坐蜡。我不为己甚,只是要他舍出一幅夏圭真品,这幅画虽然能卖不少钱,但比起他这几年偷偷赚的,只是九牛一毛而已。

从当年欺负樊掌柜那件事就可以看出,刘战斗这个人心志偏狭,欺软怕硬。他有了如今的地位和财富,必然心有畏惧,唯恐失去现有的一切。同样的手法,我就没法对樊波用,他已经一无所有,便不怕失去任何东西。

在我的眼神逼视之下,刘战斗别无选择,只得恨道:“好……你够狠!”他抓起电话,用上海话了几句。我没听懂,但也不怕他耍什么花样。

过不多时,刚才那个送画的秘书又出现在门口,这次他手里抱着五个卷轴。刘战斗接过去,关好门,把卷轴一一摆在我面前的桌面。

刘战斗的嘴角,露出一丝不屑:“你不是要真品吗?我给你放在这儿,你自己找。”

外界炒作,都我是打假英雄、鉴定大师,其实我对书画鉴赏是门外汉。刘战斗看穿了我这方面知识的短板,故意给我出了个难题。若我错选了赝品,那是自己无知,跟他就没什么关系了。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哪一幅是真的?”我不满地问。

“我忘了,只好辛苦你了。”刘战斗一摊手,一脸人得志。

我低头看着这五个卷轴,半分都没犹豫,伸手拿起左手第二个卷轴。刘战斗整个人傻在那里,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鹅蛋。我看到他的表情,就知道自己选对了,这卷是真品。

“怎……怎么可能,你都没打开卷轴看!怎么可能选中!”刘战斗声嘶力竭地喊道。

我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很简单啊。你的秘书进门送画的时候,右手一把抱起四卷,而左手只握着一卷,而且没握实,怕伤到画心。我想这位称职的秘书,肯定会对真迹格外心保护吧。”

我刚夸完他秘书,刘战斗一口血喷了出来,真正字面意义上地喷血。我特别能理解他,这确实是太气人了。

刘战斗吐完血,整个人瘫软在沙发上,软绵绵地一声不吭。

我知道他死不了,便拿起那一幅夏圭的《云山烟树图》真迹,离开办公室。临走之前,我在走廊里还特意拍了拍那位秘书的肩膀,称赞他是个称职的好人。

我赶到樊波家里,樊波一看这画,大喜过望。我告诉他,这算是对当年樊老掌柜的一点补偿。樊波连连叹息,他叔叔死的时候一直抓着他的手,一定要设法把东西都赎回来。可惜他自己也混得很惨,除了每年坚持写申诉信以外,也没别的办法。到这里,樊波居然哭了出来,他没能耐,对不起老掌柜。

“这幅画也算是能告慰他老人家了吧。”我安慰道。

樊波苦笑道:“怎么可能,我得马上去把它卖掉。”他回头看了眼低矮阁楼里的床铺:“老人等着看病买药,孩子等着上学,哪都需要用钱……”

我没什么,这实在不好苛责。对他来,古玩的艺术价值远不如它的商业价值重要,前者只关系到品位,后者却与生存相关,这是个最现实不过的问题。我宽慰了他几句,把话题引到樊沪记上去。樊波得了《云山烟树图》,心中卸下一块大石,话自然也就痛快起来,给我讲起他在樊沪记的经历。

樊波樊老掌柜原来是给别的大当铺做朝奉的,后来自己攒了点钱,在197年独立出来,开了这么一间古董铺子,找到他这个侄子来做帮手。我一边听着,心里一边发沉。我最担心的情况出现了:这个樊波,完全不懂古玩。他之所以在樊沪记工作,只是因为是樊老掌柜的亲戚。樊老掌柜也知道他的水平,所以只让他在店里负责打杂帮工护院,具体业务从不让他沾手。

古玩交易,是一桩隐秘交易,很少当人。樊波既然不参与业务,自然对里面的弯弯绕绕茫然无知。找他了解樊沪记的交易,就好像找银行门口的保安问贷款的事情一样。

“樊沪记有没有留下什么档案文字什么的?”

樊波摇摇头:“破四旧的时候都烧了。我申诉信里的文物清单,都还是从文物商店里抄来的。”

“那么樊老掌柜从前跟什么人打过交道?”我有点不甘心地追问道。

这个问题太大了。樊沪记虽不是什么大店,但也算是名号之一,跟他们打过交道的人数不胜数。樊波呆了半,才慢慢吞吞道:“我见过许多,都不记得名字。”

“他最好的几个朋友你还记得吗?”我问。樊老掌柜的好朋友,肯定都是古董圈里的,不定能知道樊老掌柜收购缺角大齐通宝的内幕。

樊波想了半道:“跟老掌柜最好的,应该是一个叫周顺勋的先生。”

“哪家铺子的老板?”

“呃……不是卖古玩的,是晋京汇银号的经理。”

“这个周顺勋先生在哪里?”我问。

“49年去台湾了。”

“啧。”我大为遗憾。

樊波见我不话,以为我不满意他提供的消息,便道:“周先生人很好的,每次都主动跟我打招呼,有时候还打赏我几块钱。老掌柜常,没有周先生帮忙周转,就没有樊沪记,让我见到他一定要客客气气的,不可无礼。”

我猛然抓住他肩膀:“你再一遍!”

“周先生人很好……”

“下一句!”

“老掌柜常,没有周先生帮忙周转,就没有樊沪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