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月容想搀住他，却是眼睁睁看着他的身子坠过她的胳臂，无任何阻碍地跌倒在枯枝败叶间。她也瘫倒在地上，像一道被命运操纵着的影子。两人瘫坐着，相对望着，久久不说话。秋月容眼中又流出泪。
模糊间，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隐隐约约的影子，跟身前的女子极为相像。王子乔心里生出巨大的悲伤，动了动唇，下意识地说出一句：“阿容，不哭了。”说完，他倒先一怔，脱口叫得如此亲密，他们真的……认识吗？
秋月容亦怔住，望见他眼底起起伏伏的困惑，知他并未记起她。但这又有什么关系，能听他再叫一声“阿容”，这千年来遭的苦便全不算苦了。她眼中浮起往日的美而骄傲的神采，擦一把满脸的泪：“好，你说不哭就不哭。”
王子乔按着事先准备好的话语，长叹一口气，缓声道：“月容，我们之间缘分已尽，你这又是何苦呢？”
秋月容又闪出泪光，眼望着他眨也不眨，仿佛担心眨一下眼他就会消失不见。好一会儿，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我就是不想忘了你，想等你，想再见到你。”
不知是否入戏太深，不知是否被对方的千年执着打动，王子乔只觉心口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忧闷，抬手虚虚碰了一下她的额发：“真傻。”
秋月容长跪而起，含着泪恳道：“叶蒙，你不要赶我走，我不会妨碍你的，我只远远地看着你就好。叶蒙，你别让我走，我不想忘了你。”
王子乔咬了咬牙，将那句话说出来：“可是我已经忘了你。”
秋月容一愣。
王子乔道：“月容，所有事情都是丹纱告诉我的，我已不记得了你，也忘了你的模样。千年时间了，我不知轮回了多少世，早把你忘得一干二净。”
秋月容眼中光芒暗下去，如迅速熄灭的火焰。
王子乔心上如压了块石头，重得喘不过气：“已经过了一千年，物非人也非，月容，我们早就回不到过去，你也放手吧。”
秋月容倒在地上，仰着脸，无神地望向漆黑的夜空。良久才开口：“叶蒙，你知道吗？此生我最遗憾的不是没有跟你白头偕老，而是有件事我没来得及向你说。”
她缓缓道：“叶蒙，我有了我们的孩子。就你在离开南疆赴齐国助战的那天上午，巫医诊出我有了身孕。”
“当时我高兴极了，跑去军营，想第一时间告诉你。谁知你正埋头写折子，我叫了两声你都未理我，好半天，抬头看见我，还诧异道，‘阿容，你怎么来了’。我闹了脾气，不愿告诉你这消息，随便找个借口敷衍过去。”
泪水从眼角滚下，坠在草叶上如墨般散开，化成森森鬼气，她喃喃道，“千年以来，我曾无数次地设想，如果当时我说了，你知道我们有了孩子，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会有多么高兴。然而我不会知道了，这件事我再也没机会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