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年轻人往往沉不住气,而且既然混道上,当然更想学的是打架,这样才能在跟着老大出门砍人抢地盘的时候威风凛凛。
所以上任大长老上述提议没能完全得到实施,不过彼时作为青门老大的陈玺是认同他的想法的,采纳了他的部分意见,曾专门划出青门的部分资金,培养一小撮医生——自己人总是用得最放心的。
如今,有的人分配到各个堂口的所在地开诊所,有的人则因此受益而在外有更好的发展,终归基本都有着落。
而靖沣最好的医生,不在镇上的公立医院,而在上一任大长老的家里,是其大孙子。
陆少骢送抵的时候,医生看了几眼伤口后,责怪他们拖延了救治时间,准备手术工作,给陆少骢的手臂取子弹。
扎的那一刀挖得一块肉几乎要掉下来,其中一颗子弹就打在手筋附近。陆少骢自己后来疼得麻木了都未曾察觉,竟然还一个劲儿地折腾。
因为停电,部分医疗器械无法正常使用,大家又忙活着去找来一台发电机给陆少骢用,总而言之便是弄得青门上下有些人仰马翻。
…………
她跟随庄爻在山道旁走着走着,便听闻有车子往这个方向驶来的动静,伴随着不间断的密集枪声。
庄爻第一时间拉着她往山林里躲。
车轮急速开过泥泞和密集的枪声均越来越近,最终传来疑似翻车的巨大动静。
她按捺不住,挣扎着要再往前面些去情况。
庄爻没有阻拦她,护着她在光线暗沉沉的树间穿行。
距离并不远,尤其他们的车灯还是亮着的,寻着光没多久就发现雨帘中有三辆车包围住了一辆撞翻的车。
她所在的地势较之他们要稍微高些,她站在林子里往他们看,看到撞翻的那辆车旁站着陈青洲,看到陈青洲的对面立着抹熟悉的男人背影正拿枪对准陈青洲。
她根本尚未来得及反应,炸开的火光就映照进她瞳孔骤缩的眼睛里。
第一次。
她第一次亲眼见傅令元杀人。
她知道他是混道上的,是世俗意义上的坏人,是所谓的社会毒瘤。
然,或许因为他从未当着她的面做过恶事,所以模糊了她对他身份的认知。最多是见过他凶狠地惩治袭击她的车队,见过他无情地拿傅清辞威胁陈青洲。
可,现在是为什么……?
她那般地坚信,坚信他不会杀陈青洲的。
她那般地努力,努力地找来,换来的只是被现实狠狠打了脸。
陈青洲曾因为顾及她,再三询问她,并在确认她的感情倾向之后,动摇过杀他的念头。
他明知如今陈家之于她的意义,明知她已将陈青洲和黄金荣视作她的亲人,依旧对陈青洲手下不留情。他哪怕有一瞬,是否考虑过她的感受?
是不是真的没有……是不是她真的被他骗了……是不是她真的仅为他野心之路上的一颗垫脚石……是不是她根本错付了感情……
那些他和小雅相拥在生日会上的亲密画面……
明知她被谭飞劫持,却能忍住不现身救她,或许不是他能“忍住”,而是他无所谓她的安危……
他杀了陈青洲……
他杀了陈青洲……
他真的……杀了陈青洲……
对啊……陈青洲并非第一个死在他手里的她的亲人……
庄佩妤……庄佩妤也是被他逼死的……可她好像非常轻易就原谅了他……
她为什么轻易原谅?
怎么可以轻易原谅?
这一次她也要宽宏大量地考虑他的立场而原谅他杀了对她疼爱有加的陈青洲……?
她又要为了爱情降低她的承受底线么……?
“傻女人”,“愚蠢的爱情”……闻野的声音突然乱入她的脑子里,曾经一句句咄咄逼人讥嘲她的话屏幕滚轴似的轮过她的脑海。
感觉脑袋要炸了……
阮舒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后座里,车子在马路上稳速地行驶。
后颈还很痛,她双眸失焦地虚虚盯在空气里。少顷,从椅座里爬起来坐着,通过后视镜看庄爻,幽声道:“放我下车。”
庄爻瞥她一眼,不语。
阮舒用一模一样的语调重复:“放我下车。”
庄爻皱眉:“你要干什么?”
“放我下车。”阮舒似只会这一句话。
“还要回去找傅令元?”庄爻有点生气,“你要找他问为什么杀陈青洲?这个还需要问?还是要去确认陈青洲的死活?那我可以告诉你,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陈青洲死了,死在傅令元的枪下,尸体和车一起烧焦了。”他加重语气强调。
阮舒乌乌的瞳仁深处暗潮浮动,再一次重复:“放我下车。”手里多了一支枪,对准他——正是他先前给她防身用的。
庄爻并不受威胁,继续开着车,仿佛料准了她不会开枪。
却见阮舒打开保险,上膛,稍移枪口的朝向,冷漠脸地扣下扳机。
“Biu”一声,她感到枪在手掌心里狠狠一震。她心跳加速,下意识闭上眼睛,玻璃破裂的声音砸入她耳内。
稳两秒,她睁眼,看到副驾驶座上那扇原先被她拿伞撞出洞的车窗破碎得愈发。
而庄爻已踩刹车直接停车在路中央,转过身来对她发非常大的火:“你知道不知道如果刚刚你没打准子弹反弹到你自己身上会出多大的事?!”
其实她身上还穿着防弹衣,真正危险的人是他才对。
阮舒漠漠地第五次说:“放我下车。”
庄爻默两秒,似是拿她没办法一般退让,问:“要去哪里?我陪你到底。现在在这儿下车,路上没人会管你的。”
“见荣叔。”阮舒的声音没有温度。
庄爻不易察觉地顿了一下,然后启动车子。
阮舒清冷着脸撇向车窗外。
雨小了很多。
夜色仍浓黑,不见星月。
照不出她眼睛里隐约闪现的水光。
…………
取子弹时,扩大伤口进行检查。所幸手筋暂时没发现损伤,但一根血管破裂,一处骨头有裂缝,伤情说不上非常严重,但也不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