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体
玄幻 武侠 都市 历史 科幻 游戏 女生 其他
首页

那半瓶红糖(1 / 2)

人到中年,少吃糖是医生的忠告,血糖高是件瞎事,家里人也时不时唠叨:少吃糖,别抽烟,甭喝酒。

小时候,糖是我们最爱吃的“仙物”,上学时,老师让我们描绘共产主义生活,我直直地站起来,大声说:“共产主义就是天天有糖吃,右手拿一个红糖瓶,左手抱一个白糖瓶,转过来一口红糖,转过去一白糖,啊呜一口,啊呜一口。”说着我眯起双眼,响响地咂吧着嘴,馋得同学们都把嘴咂巴得生响,惹得哄堂大笑。

那时候,大多数人的日子过得清苦,一年到头,能喝上几口红糖煎水,算是莫大的享受了。父亲在外工作,托人给奶奶买了一斤红糖,奶奶胃寒,听人说红糖能暖胃。母亲谨慎地把红糖装在一个褐色的旧药瓶里,锁在木楼上那个木匣子里,把钥匙交给奶奶。奶奶说她人老了,上下楼不方便,那钥匙就牢牢地拴在母亲用红线绳搓成的裤带上了。我们常常盼望着那钥匙丢了,让谁捡到都行,或是木匣子忘了锁。每天放学回家,我们抬头第一眼就是瞅那木匣子,看锁没锁,要是没锁,便像基度山伯爵发现藏宝的地方,欣喜若狂却又不敢声张。姊妹几个赶忙抬梯子、放哨、爬梯子,打开木匣子,小心翼翼抱出糖瓶子,轻轻地拧开瓶盖,捏住瓶子里的小勺,每人只准轻轻舔一小口,不能让母亲发现。那软绵绵、甜丝丝的感觉,当时由于心里紧张,事后才闭上眼睛,绵长地回味,好几天嘴里都甜丝丝的呢。

我们的偷吃行为,没有逃过母亲雪亮的眼睛。过了几天,母亲给奶奶调红糖煎水时,发现那小勺上粘了厚厚一层糖,她马上判定,有人偷吃过糖。她把我们姊妹几个叫到小房的旮旯里,先每人赏一个耳光,然后凶凶地喊:“说,是谁干的!”我们偷偷互递了眼色,大家坚强得像电影里的英雄,打死都不承认。奶奶得知,小脚碎步冲进小房,护着我们,狠狠地说:“钥匙在你身上,娃咋能开呢?那一准是回潮了。再说了,有我吃的,就没我娃吃的吗?走,都给我出去。”奶奶说得母亲也无言以对,我们终于免过了一顿饱打。从此再也没有合谋着偷吃红糖,只是每次遇到奶奶喝红糖煎水时,都争着为她干这干那,在她周围踅摸,常常是奶奶喝一两口,剩下的全分给我们喝,香得我们把奶奶脸都咬出牙印来。这些事都是背着母亲干的,一旦被她撞到面前,她会扯着耳朵,把我们撂一边去。

有一天放学,我第一个到家里,家里一个人也没有,我赶忙瞅那木匣子,这一看,我心里猛一紧:那匣子上的锁开着。我急忙跑到房前屋后,见一个人影也没有,这才返回家里,在家门口四下张望也没见啥动静,便拧身闭上门,甩开书包,一个人艰难地把那木梯子从东楼口挪到西楼口,又蹑手蹑脚趴到门缝向外看,心里像揣了一只小兔,见外面平安无事,就小松鼠一般跳上梯子,窜到那木匣子边,把出汗的手在袄襟上擦了擦,小心地打开匣子,小心地抱出糖瓶子,谨慎地拧开瓶盖,狠狠地挖了一勺子红糖塞进嘴里。“哎呀!甜日他了。”我突然想调一碗红糖煎水品一品,就一手抱着糖瓶子,一手扶着梯子下楼,快下到一半时,一脚踏空,从梯子上摔了下来,摔得我头都成木木了,可我顾不上自己,爬着去找那糖瓶。当我看到糖瓶子时,吓傻了,瓶子已摔成两半,红糖撒了一地。我“忽”一下跳起来,在屋里转圈圈,嘴里喃喃着:“这可咋办呀,咋办呀!”我狠狠抽了自己两个耳光,静了静神,从针线笸篮里找来母亲纳鞋底用的麻绳,把两半片糖瓶牢牢地箍在一起,连糖带土揽着装进箍好的瓶里,又趴在地上,用舌头舔那撒在土里的糖,舔得满嘴都是泥。在紧张中,那一丝丝甜意多少也给了我一丁点幸福感,让我回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