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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圳书战(1 / 3)

深圳是中国最明亮、最灿烂也最年轻的大都市。

它一年一年、一轮一轮放大、扩展、加密、升高,奇迹般长成一个巨人。

到了深圳,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又发现自己确实已不再年轻。

就在深南大道的市中心地段,刚刚落成了一座色彩淡雅、端庄巍峨的大厦。它的外形看起来有点像一只巨型的书橱,若是打开两边深色的玻璃橱窗,满橱是书。

气球、彩旗、横幅、广告牌——深圳第七届全国书市。

川流不息的人潮都涌入书橱里去了。书橱真的变成了一座名副其实的书城。

兵有兵战,商有商战。而在人气鼎盛的深圳,连书城也有不见硝烟的战事。

十一月九日全天,预定的“布老虎丛书”签名售书时间。我和安波舜在上午九点半提前到达书城时,已见外面的广场上挤满了等候签名售书的读者。由于预告计划中,原定昨日(十一月八日)为《岁月随想》签名售书的赵忠祥先生,因故推迟了一天到达,组委会只能安排我与赵忠祥先生在九号这一天同时与读者见面。

书城台阶下小小的空地上,排队的读者已里三层外三层将书桌围得水泄不通。好容易挤入自己的位置落座,却有消息说,今日因读者太多,为大家的安全考虑,暂不卖书。赵忠祥先生也被拦在楼上,等待有关部门的指令。

这一等便等了整整两个小时。

由于暂不卖书,人便越聚越多,人越多,等待购书-的队伍越是不愿撤离。一个多小时后,失去耐心的读者开始喧哗涌动,维持秩序的警察与人群偶有冲突。我起初在桌前静候,希望很快会有结果,但终于也按捺不住,和安波舜先生到楼上找经理催促,得知有关部门正在物色更为空旷些的场地,设法将我和赵忠祥先生分为两处安排。于是下楼向读者略作解释,人群依旧不散。许多人纷纷向我递过来随身带的笔记本和其它书籍,说既不卖书,你就只签上个名也行。有一位年轻妈妈把孩子抱在桌上,说你就在他的汗衫上签吧,我们等得太久,孩子实在太饿了。

警察、警棍,如临大敌。如此森严壁垒的气氛,同卖书买书应有的文化环境,一时形成了强烈反差。安全固然重要,但排队购书的读者,并非置身球场一时狂躁的足球迷。我至今仍不明白,那些爱书读书的人众,究竟能惹出什么样的乱子来呢?

心里对读者抱着难言的愧疚,却只能在这里,向大家致歉了。

下午两点,《情爱画廊》的签名售书终于在原地开始进行。赵忠祥先生已挪往深圳大剧院门前,想必那里更是热闹非凡。

那天下午排在第一位的读者对我说,他从上午六点钟开始等候,已经等了整整六个小时。后面的几位读者也都是从上午八点多钟开始排队的,到现在未吃午饭。

即使按一个人等候两个小时计算,几百人总共是多少个小时呢?

谁能说,这些读者是来书城盲目“抢购”,唯恐签不上名“吃了亏”呢?

面对如此诚挚热情的深圳读者,作为一个写书人,你怎么能不被深深感动?

我已走过许多城市,每一次签名售书活动,都使我长时间难以平静。在商潮汹涌,精神贬值,唯利唯实的当下,文化人的心态逐渐失衡甚至失去自信。但唯有面对读者的那个时刻,唯有当你把自己的名字郑重地交给读者的那个时刻,你还能切实地感觉到文学的神圣和尊严。你尚能体会到文学作品在人们生活中无可替代的位置和价值,你会咬着牙挺起腰把自己的心血注入笔端,继续写下去。为此,我要再一次真诚地大声呼唤:感谢读者!

深圳的读者更与内地不同,大部分读者似乎只由两种身份的人组成:经理和打工仔。在读者热心的自我介绍中辨得,年轻的经理阶层和公司白领的人数似乎更多一些。普通话虽仍有天南地北的尾音,却都已在深圳拼搏多年,各有业绩。

那天下午,签名售书从两点持续到五点,整整三个小时。当日书城备有的《情爱画廊》近七百册,全部卖完至最后一本(几日后书城又为读者再次进书)。活动结束后,在大厅遇有读者拿出我的书来,方知有的读者并非因作家签名才买书,甚是欣慰。

在深圳读到不少关于《情爱画廊》的书评,真是爱者见情、仇者见恨,强者见亮、弱者见忧。但一本书能引起读者如此激情的关注,也许确有些隐含的话题触动了当代人的思绪。作为九十年代的读者,在多元文化价值体系之中,自然应有自己的独立见解。对此我唯有欣喜和赞赏。文学作品毕竟不同于辞典和工具书,它只能面对需要它的一部分读者。八十年代初,我的小说《夏》和《北极光》,也曾引起许多非议,时隔数年,当时被认为过于超前的描述,却都已被人们接受和认同。

时间将是最好的评判者。浪漫和理想终究会有它生根的土壤。我坚信。

九日签名售书后,为交涉深圳“沃尔玛”出售六百册《情爱画廊》盗版书一事,不得不继续留在深圳。深圳本是各类“大战”的竞争要地,如今商战与书战也终于联合“作战”,难分彼此。

十一月初在“沃尔玛”购买的《情爱画廊》,很快被辽宁新闻出版局确认为盗版书。在目前已在全国各地发现的四种以上《情爱画廊》盗版书中,这是唯一用进口的先进印刷设备“马提尼”胶订线装订的,一天可装出四万册。情况显然十分严重,出版社为此特地聘请了深圳万商律师事务所的干作广律师,代为向“沃尔玛”交涉。

事发当时,我对这家在深圳拥有诸多会员、以现代化方式管理的美国公司,尚抱有相当良好的期待,我希望它至少能在深圳当地的报纸上,刊登一项声明:说明在当前盗版书如此猖獗、假冒伪劣商品泛滥的情况下,就连“沃尔玛”这样以货真价实的经营原则享誉深圳的商场,竟然也误进了盗版书。盗版书损害了读者、出版社和作者三方的利益,商场只能向公众公开道歉。并以此作为教训,引以为戒。更希望通过这次失误,提醒广大消费者——警惕盗版书!抵制盗版书!

我原以为像“沃尔玛”这样的大公司,是应有主动承认错误的气魄和品格的。如果它真的有勇气这样去做,我相信不仅不会损害它的形象,反而能够大大提高它在深圳市民心目中的地位。

但我和出版社的安波舜先生为此在深圳滞留了五天,也未能得到“沃尔玛”任何确有诚意的答复。据悉,“沃尔玛”有关管理人员认为,他们只不过是从“同窗书店”进货,卖了一部分盗版书,而非盗版书的制作厂家,责任不在“沃尔玛”。

事实上,深圳市文化局稽查大队,已在积极追查《情爱画廊》盗版书的制作机构,这同查处销售盗版书是同时进行的两种概念。如果唯利是图的商家从批发到零售,出售盗版书都无责任可言,中国大地上侵犯知识产权的恶行,何处论理?何时可止?何法之有?

何况,由于深圳“沃尔玛”一向以保证商品质量、杜绝假货自居,那么这次出售的六百册盗版书,更在深圳图书市场上,造成了难以挽回的严重后果——读者会把“沃尔玛”售出的《情爱画廊》盗版书,当成正版书加以确认和传阅。在事实上极大地扰乱了深圳的图书正版书市场。这也正是我和出版社真诚地期待“沃尔玛”能够自己来“拨乱反正”的重要原因。

面对“沃尔玛”的文过饰非,万般无奈之下,春风文艺出版社只能诉诸报界。

我们带着深深的失望离开了深圳。因侵权违法的盗版书而起的“书战”,从此“远”兵难接,僵持千里,未有下文。

但我依然感谢所有阅读过《情爱画廊》的读者。因为书籍只有被人们阅读和参与后,作者的这一次创作实验才真正完成。

我即将投入下一部作品的创作,因为只有更具艺术魅力和思想深度的新作,才是对所有关注我的读者的最好答谢。

§§彼得堡的上海厨房

前年秋天去俄罗斯,曾在彼得堡住了一星期。

觉得自己实在很没有出息的是:时过一年半,辉煌灿烂的冬宫、夏宫、普希金艺术馆,以及波罗的海海边上壮丽的阿芙乐尔巡洋舰,竟然都慢慢地淡忘了。记忆中依旧鲜活依旧生动如初的,却是城边那幢俄式大楼的一间上海厨房。

那年俄罗斯的食品依然匮乏。每一家副食店门前几乎都排着购物的长队,无非是面包奶酪香肠和土豆。俄国人民对于排队有着无比的耐心,常常等轮到自己,食物已经售完,那么他们就默默走开,寻找到另一家商店,再接着排下去,一直到买到点儿什么为止。那队伍静悄悄地缓缓移动,秩序井然,绝无人“夹塞”,也无人争吵抱怨。湿寒与萧瑟的空气中,冷冷传递着东正教文化往日的尊严;空瘪的筐篮里,装满了购物的文明,是一种度过贫困的自信。

但我们不可能去排队。作为短期访客的我们,没有时间排队。

我们沉重的步履匆匆穿过雨雪交加的莫斯科红场,在克里姆林宫内的墙下久久徘徊,走过曾在书本中熟悉的阿尔巴特街,然后远远地眺望着莫斯科河两岸金色的树叶……才是九月中旬,莫斯科已露出了冬季严峻的面孔。

肚子又咕咕地叫了起来。一行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该到哪里去寻找合适的餐馆。餐馆本来极少,排队等候,自己端盘,食物套餐基本只有一种,并且仅相当于国内食堂的质量。如果过了开饭时间,空荡荡的大街上,就连这样的餐馆也再找不到了。曾有一位俄国作家在家里请我们晚餐,一道生拌胡萝卜丝沙拉、一道煮土豆、一道煎小泥肠再加黑面包与果酱、果汁,就是全部了。在莫斯科的几日中,我们仅在红场附近那家最大的“古姆”(即商场)内的快餐馆,饱餐过一顿美式肯德鸡,余味绕喉终日不去。街上的美元商店倒是很多,还有豪华的大宾馆,但价格令人咋舌。而我们的住处,既是购食物难也就索性不管饭了。

于是当我们坐了一夜火车在清晨到达彼得堡,被安排住进了上海一家国际贸易集团驻彼得堡的办事处,然后迫不及待地涌入宽敞明亮的餐厅,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面片加炒鸡蛋时,俄罗斯顿时变得无限光明。

那家来自上海的贸易集团占据了大楼的整整一层。楼层封闭,雇有几位俄国姑娘清扫打杂服务。除去写字间业务洽谈室和工作人员宿舍,还有二十间设施齐全的客房,专供国内来办公务的人住宿。一日三餐外加房费,共二十五美金,正符合我们“公派”的费用标准。由于价格公道,来往住宿的人很多。

那天的晚餐,居然让我们大大地吃了一惊:

八人一桌的中式套餐:白切鸡冷盘、卤猪心、油炸带鱼、凉拌芹菜、炒猪肝、土豆烧牛肉、蘑菇炖红烧肉、素炒卷心菜;米饭、白菜排骨汤。

啤酒就盛在一只固定的保温筒里,打开龙头,管够。味道绝对纯正。风卷残云一般,狼吞虎咽。吃相都难看,彼此彼此。才一个星期,就已饿得透心透肝,中国人真是民以食为天。比比老毛子,好生惭愧。

暖暖地美美地睡了一觉,第二天一早走进餐厅,餐桌越发地神了:

油炸榛子、煎小咸鱼、荷包蛋、酱菜,稀饭加面包片、黄油、果酱。

真以为自己是在国内了。可那榛子,明明是俄国特产,还有黄油呐。

做饭的师傅亲自来餐厅上菜,用上海普通话问你是否吃好。看那师傅不过三十出头,端端壮壮的一个小伙,几个小餐厅同时开上几桌,只他一人忙里忙外。

以后的几日,早餐晚餐每天变换花样,总有几道菜,煞费苦心地与众不同。

可这不是在上海。这是在样样食物都得排队的俄罗斯呵。

终于忍不住去了厨房察看。那师傅正埋头收拾着新鲜的猪腰子和猪脚爪。锅碗瓢盆各亮晶晶各就各位,利利索索地地道道的一个上海厨房。

用生硬的上海话与他交谈,互相便亲切起来。他说他是公派来俄罗斯的,合同三年,辛苦是辛苦些,一月二百五十美金,攒上三年还值得。

那我们吃的东西,都是哪里来的呢?

——自家寻啊。到自由市场去,自家一样样去寻转来。他说。其实好些东西,俄国人不吃,蛮便宜的,就是要到处去兜,碰到算数。眼睛要亮,脚骨再勤快点,都有了。只要有东西,烧烧就便当了。自家再腌点咸菜,用麻油味精一拌,味道“狭气”好。从国内来办事的人,吃得好顶顶要紧,我这个厨房是不赔也不赚的。

那你每天买菜,俄语一定好啦?骑自行车去?否则那么多东西怎么背回来?

他无奈地笑笑,摇了摇头:哪里有时间学俄语呢?一天从早忙到晚。不过心里有秤,不会俄语也一样讨价还价。俄国城市里不准骑自行车的,我天天坐地铁去买菜,从一家市场跑到另一家市场,再重再多的东西,也用手拎回来……

他忙着,便不再睬我。只知道他姓赵。后来在他宿舍的桌子上,看见过一只小小的镜框,镶着他夫人和儿子的合影照片。还知道那家国际贸易集团驻俄办事处主任姓陶,“文革”中毕业于哈军工。集团目前的生意做得挺红火。

那年在彼得堡过了美好的一周,似乎多半是因为那家上海厨房。从此对上海厨房肃然起敬,对上海人也有了较为立体的认识。如若外省人都能具备上海人那样精细的管理意识,即使再艰难困苦的条件,日子也能快快地丰润起来。

彼得堡和上海厨房,本是混头混脑不搭界的事情。但上海人走到世界的任何地方,总是会把自己的那个上海,一同搬了过去的。

§§品尝“布老虎”

一九九四年,“布老虎丛书”走俏全国书市,已成定评。

形态各异、风格迥然,或稚拙、或灵秀、或憨戆、或机敏的一只只“布老虎”,从从容容地跃入了读者的书架,在以往令人敬而远之的纯文学,与畅销读物、流行文化之间,用宽实的“虎背”,搭起了一座天桥。

书市的吆喝之声未落,京城的广安门外大街,靠近达观营附近的广安门货站桥下南侧,冷不丁地出现了一家“布老虎烤肉屋”。若是夜间经过那桥,老远就见一片金黄色灯火通明,店面的装潢,用灯光镶成一道道黄黑相间的虎皮斑纹图案,很是亮丽醒目;店铺虽是普通的平房,却经那虎头虎尾的点缀与烘托,显得虎虎有生气。餐馆内部前厅与单间的墙上,装饰着陕北民间色彩艳丽的布老虎、布鱼或是布鹿的挂件,窗台上还有几件石头的雕塑,质朴而明朗。整个餐馆的风格,显得朴实平易、亲切诱人。同“布老虎丛书”既热销又不流俗的格调,颇有几分异曲同工之妙。

走过那家餐馆,自然地觉得那门槛是很容易迈进去的。不像站在那些富丽堂皇的酒店门口,望而生畏。

“布老虎丛书”出自辽宁春风文艺出版社,所以这“布老虎烤肉屋”,顺理成章,当然是东北风味。如今东北风在京城餐桌上已刮得有气无力,所以“布老虎烤肉屋”要想一枝独秀,当然得有几招绝活——

街上流行日式韩式的电烤炉,“布老虎”偏独辟蹊径,专用一种精巧的黄泥炭炉,加特制丝网,真正的乡间风味。那切成薄片、拌好调料的牛肉,绝对鲜嫩入味,老板说,“布老虎”从不用冻肉制作烤肉。

烤肉正式开张之前,有正宗的东北凉菜:芥末墩雪里蕻黄豆炸小鱼香椿豆腐等等。奇怪的是居然还有一种南方的油煎臭豆腐,臭得香得均十分地道。据说是从武汉专程运来,每隔三天,“布老虎餐馆”有人去火车站接站。如此南北风味一融合,还是“布老虎丛书”兼收并蓄的那个路数。

每张餐桌上都安装了抽吸烤肉油烟的管道,餐厅看起来有点像一家操作间的流水线。每日里人来人往的很是兴隆,来者有半数以上是回头客。是否有点像购买“布老虎丛书”的读者,等着新书往下读,多少上了一点瘾。

有一次带着几位早已食遍京城的外国朋友去品尝“布老虎”,果然赞不绝口的,说我真会找地方。还表示想顺便买几本“布老虎”的新书,老板说供不应求,下次一定多多备用。

我提议何不在餐馆卖书呢?老板回答说,经营范围有限,餐馆不可卖书。不过待资金再雄厚些,考虑向每位就餐的顾客免费赠书,也许将可兑现。

品尝了“布老虎烤肉屋”以后,竟在无意中尝出更多的滋味来——

“布老虎丛书”的策划者们,似乎是深谙现代社会中,商业与文化的交融之道。以文化吸引顾客,再以顾客促销文化,二者本不可分。也许有从不读书的顾客,因偶尔涉足“布老虎烤肉屋”,而从此对那书发生了兴趣;也许有偏爱“布老虎丛书”的读者,因爱书而光顾烤肉屋,寄情寓意,渐而形成“布老虎沙龙”也未可知。商品社会中,文化的生存、传播与发展,依靠自身的魅力、市场需求以及商品的媒介。许多成功的企业行为,都是在物质与精神的边缘地带,找到了潜在的市场,从而拓展成为经济与文化双向的集团公司。

读了书去吃烤肉;吃了肉再读书。果腹补脑,各有各的滋味和功效。

§§雪天

每年下第一场雪的日子,我总会想起多年前,一个雪天的经历。

那些日子我始终被一件事情烦恼着。烦恼的起因似乎是为了一些闲言碎语。那时我初涉文坛,尚未习惯文坛的无事生非,很容易被那些谣言困扰,情绪很波动也很激愤。当事情渐渐平息下来时,我偶尔听说某某人在其中做了手脚,心里顿时对此人充满了忿懑和恼恨。

明人不做暗事——按照我一贯的脾气,我发誓要当面去质问她,为什么要这样伤害我。

我还要将那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她讲讲清楚,让她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而她,却在其中扮演了一个什么样卑劣的角色……

时已深秋,树叶在寒风中一片片坠落,如我失望而悲凉的心情。

很快便有了一个机会。我出差去某地,恰要路过那人所在的城市。

我向朋友要来了她的地址,我决定在那个城市作短暂的停留,突然出现在她家门口,然后义正词严地指责、声讨她,然后同她拜拜,乘坐下一班火车拂袖而去。

从清晨开始,天空就阴沉沉的,风变得湿暖,闷得人透不过气。

火车意外晚点,到达那个城市已是傍晚时分。当我走出车站时,发现空中已飘起了雪花。

那场雪似乎来得很猛,雪烟横飞,疾速而强劲。我按着地址打听路线,乘坐了几站电车,下车时,只见马路边的屋顶和地面上已是厚厚一层白雪。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昏黄的路灯照着银色的雪地。四周的街道和房屋笼罩在一片暗淡迷茫的雪色中。完全陌生的街名和异样的口音,令我不知自己置身何处。

我有些发懵,心生胆怯和疑惑。但我只能继续往前走,去寻找那个记录在怨恨的纸条上的地址。我还得抓紧时间赶回车站,夜班火车将在零点经过这个城市往南。一旦错过,我就只好在候车室过夜了。

雪下得越来越大,风也越发凛冽,雪片像是无数只海鸥扇着白色的翅膀,围绕着我扑腾旋转。密集的雪沫子刮得我睁不开眼,四下皆白,分不清天上地下。

只是混混沌沌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没有伞,头巾早已粘湿了,肩上的背包也渐渐滞重,额头上被热气融化的雪水,顺着面颊流淌下来……

那条胡同怎么还没有出现呢?我明明是朝着那个方向走的呵。

街上已几乎没有行人,远处有人影匆匆而过,就连可以问路的人也没有。

我又试着来回走了一会,可是风雪中既寻不见街牌也看不见门牌号码。

那时我才发现,自己一定是迷路了。

我饥饿、疲惫、寒冷、烦躁,我的心中被积淤已久的怒气鼓胀得几乎快要炸裂。我恨透了那个惹事生非的女人,都是因为她的过错,才使我徘徊流落在异乡这可憎可恶的街头,饱受风雪之苦,今晚我若是能找到她,非得狠狠地痛斥她一顿,将她训得体无完肤,让她向我赔礼道歉,方能一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