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久后,乔碧才低声道:“都说帝神伏羲宅心仁厚,可对自己的族人,下手竟是这般狠辣。”
练千霜却幽然道:“倒不全然如此。毁天灭地之罪,按理应当处死,可帝神还是给了他们转世的机会。”
乔碧哼了一声,极不赞同:“我若是参商,宁愿一死。人生不相见,又要世世受苦,岂不比死更难过？”
练千霜没想到这一点,微怔片刻,望他一眼,没有回话。
“后面还有么？”乔碧问。
练千霜又翻了翻,却见好几页空白。直至最后一页,又现出字来,上书:万世预言。
二人投眼望去,上头写的,却直叫他们背脊发凉:帝神之封印,只可镇压万年,万年后,神力渐弱,魔物渐醒。魔界有圣树,名曰“育魂”,由魔星后卿之戾气而生。若以一万零三条魂魄作祭,则可化魂为肉,破除封印。敬告后世,若有缘得此书,谨记一言:欲制魔星,必毁育魂,否则,魔星再现,天地浩劫,再无宁日。
二人面面相觑,心生不安。他们不约而同地想到那日深入魔界,见到的那棵妖异巨树,与树下神荼和潮见的对话。那时候神荼命潮见摄魂的数目,正是一万零三。
乔碧拧眉,猜测道:“这会不会就是魔物四处摄魂的原因？”
“恐怕是。”练千霜道,“我们密探魔界之时,他们已摄得三千,后又将三千禁卫军虏获囊中,这么算来,怕是离最终目标不远了。”
“后卿真有那么可怖？众仙合力都无法匹敌？”乔碧有些不可置信。
“你看这书上写的。”练千霜指了指“欲制魔星”四个字,“上面只提到了‘欲制’,而非‘欲灭’。言下之意便是不能让后卿返生,不然天上地下,无人能挡。况且之前也有记载,天神一族与之相抗,都两败俱伤。你要知道,仙人之修为,可不及天神万分之一。”
乔碧双目圆瞪,说不出话来。起先他以为,魔道再怎么为非作歹,至多只能威胁凡人,他这修仙之人,即便不能胜过对方,也能明哲保身。可现下看来,怕是自身都难保。
他惶惶不安,气息不稳道:“那现在怎么办？”
练千霜沉吟许久,却是连安抚的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
“难道就这么坐以待毙？”乔碧愤愤不平,“照这么发展下去,天地生灵,在劫难逃。”
听到“劫”字,练千霜苦涩一笑,唏嘘道:“我原以为,这是我一个人的劫,现在看来,貌似是天下的劫。”
“所以你更不能这般无知无畏下去。”乔碧道。
练千霜不明白他的意思,疑惑地望着她。
乔碧以一种规劝的语气,苦口婆心道:“我知你从不挂心自己,即便明日就是死期,都能一笑置之。可现下天地都危在旦夕,你真忍心视而不见？”
练千霜一怔,目光游离不定。
乔碧忽然握住了她的手,一本正经道:“我们一起想办法,至少,先为你续命。”
练千霜因为他忽然亲密的举动而有些不习惯,却并未同以往一样,暗暗抽离,只是用一种复杂的目光盯着他。
乔碧专注于说服对方,并未察觉自己出格,略显急迫地问:“你告诉我,有什么办法可以续命？”
练千霜沉默了很长一段时候,终于轻轻吐出两个字:“匀寿。”
乔碧一脸疑惑,不明其意。
她解释道:“我将你从阿鼻地狱赎出来时,折了自己的寿匀到你身上,所以你才得了转世的机会。照地府判官的说法,只要两个人命中有缘,是可以互相匀寿的。”
乔碧一点即通,随即眉开眼笑:“所以我也可以反其道而行之,为你匀寿？”
她无声地默认。
“那我们即刻便下地府去找判官！”
练千霜却心存顾虑:“可是如此一来,你的寿命……”
“你为我匀寿的时候,有想过这些吗？”乔碧打断她。
她一时噤声。
“上仙,这是我的决定,你能不能依我一回,不要什么事都一个人承担。”
她目光中蒙上一层暖意,没有答应,也没有反对,而是道:“你就莫叫我上仙了,我做了这么久凡人,真是不习惯了。”
乔碧却当这是间接的应允,满心喜悦,遂顺着话头反问:“那叫你什么？”
练千霜忽然展露笑脸,语气多了分调侃的意思:“你暗地里不是一直叫我臭道士么？”
乔碧一阵窘迫,当下便红了脸,结结巴巴道:“此一时,彼一时嘛……”他想到薛不二和须臾都叫她“千霜”,这听着有些过于亲近了。知她身份后,他自认对方的地位应该在自己之上。片刻,他又兴冲冲道:“我就直呼你姓名吧！”他顿了顿,以一种正式的语气念道,“练千霜。”
她又笑了起来,这次,比上次更开怀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