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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华夏奇女成之凡(1 / 3)

金秋十月,是北京的黄金季节。寥廓的苍穹,高远的天风,明媚的阳光,使人心旷神怡,分外惬意。几日前,参加过竞选法国总统的法籍华人成之凡女士由沪抵京,下榻位于东城区“王大人”胡同的华侨饭店。笔者经朋友引荐,便登门造访。一着面儿,两眼顿时涨大。这位侨居法兰西四十余载并近乎步人“古稀”之年的女士完全不是我意想中的形象。适中的身材罩着一件古朴的印着浅色白花的殷红道袍样长衫,浓密的秀发上缠着条于黑色中夹杂金丝的一字道巾,白皙的脸上红唇黛眉化妆得浓淡相宜,年轻时一定十分的妩媚。一颦一笑间眉眼闪耀着聪睿、坚毅的气质,举止中表现出一种东方大家闺秀的风范,谈吐里一口流利的国语小溪似的富有淙淙铮铮的韵味儿,活脱脱一位标准的东方女性。不,应该说是一位地道的“传统型”的中国女人。

在短暂的交谈中,我发现她的言词里不时闪烁出道家的哲理,不禁坦言问道:“成女士,恕我直言,您是不是对道学有研究?”

她微微一笑,语出口也近于直白:“是呀,中国的传统文化博大精深,可我却对道家的理念情有独钟。”

说罢,朗声背诵,“道可道也,非常道也。名可名也,非常名也。”尔后,目光中带有些审视与期冀地问我,“刘先生,您是不是对老子的《道德经》也有研究?”

我谦逊地连连摆手:“不,不不!实在是遗憾,我对老子的《道德经》虽然读过,但却是浮光掠影,或者说只是一知半解”。说到这里我使用了一句转折句,大概也是出于自尊,想证实一下自己,“但是,在国内新闻出版界有句对编辑的评语,叫作‘万金油’。是说当编辑要博览群书,不一定什么学问都力求精通,但什么学问都应该懂一些。因为,当编辑,特别是当综合类出版社和刊物的编辑,什么类的书稿和作品都可能接触到,知识面儿不宽,就很难胜任本职工作。所以,我既在出版社当过编辑部主任,如今又在《海内与海外》杂志社当主编,虽然很难成为什么‘学者’和‘专家’,但是一定要迫使自己成为一个‘杂家’。”说到这里我陡然加了一些音量,“比如对老子《道德经》中统贯全篇的‘道’,我一连读了两遍仍感到玄妙莫测,只能望其项背,难以透彻其中。虽说从字面上也能理解您刚才背诵的那两句‘道可道也,非常道也。名可名也,非常名也。’是说‘道’是可以用言语来表达的,但它并非一般的‘道’;而‘道’的形态是可以说明的,但这个‘道’却并非一般可以说明的形态。后来,经过请教专家和再三学习,才基本悟到作为《道德经》灵魂的那个‘道’,含有自然法则的意思,即今天人们通常说的自然规律,具有非常深奥的哲理。”我说到这里,怕成之凡女士认为我有卖弄的成分,赶忙来了个“急刹车”,并歉然地说道,“对不起,在您面前班门弄斧了。”

谁知,一直专心听我讲的成之凡女士见我收住了话尾,急忙说:“讲得不错,接着说,接着说。”

我摆出一副浅尝辄止的神态,一迭声地讲我对《道德经》的学识,肚子里就这么一点儿油水,一古脑儿地都倒光了,再也说不出什么来了。

成之凡女士见我不肯再讲,便也不再催促。

不过这大概正应了“酒逢知己千杯少”的道理。我与成之凡女士由谈“道”而产生的情感契合,顷刻间将我们初次面唔的距离感弥合了。

于是,我们的交谈便在一种具有“同文”、“同族”、“同根”所萌发的富有亲情的氤氲中弥漫开来……

“第一个”的含义

巴黎,以其于十九世纪法国工人阶级在此建立过世界上第一个无产阶级政权——巴黎公社以及具有声名遐迩的巴黎圣母院、国立现代艺术博物馆、埃菲尔铁塔和凯旋门等而著称于世,被世人所垂青。

在距巴黎西南五十公里处的蓝波叶市,傲然耸立着法国皇帝的行宫,以享有“总统的城市”的称誉在法兰西声名赫赫。

然而,几乎一夜之间,蓝波叶市突然平添一座风格鲜活的建筑物。它占地三千多平方米,高三层,通体木质结构,内为八柱,外呈八角,形式简洁,且雍容大方,俨然一副中国古老塔状的彪彪风姿,力拔山岳,气冲霄汉,顿时使自命不凡的法兰西人耳目一新,瞠目咂舌。这座气派的建筑,名曰“挽云楼”。而它的女主人,则是集作曲家、音乐教育家、美术家于一身的法籍华人成之凡女士。

这是1981年10月的一个梅雨天气。蒙蒙雨雾经细箩筛过似的轻轻飘洒着,如纱如雾,一层层,一缕缕,拥来荡去,给属于海洋性温带阔叶林气候的蓝波叶小城愈发增添了令人无可奈何的潮湿和阴冷。可是,在挽云楼内,却空气清爽,因为这里一年四季烧着暖气,保持着恒温。

这当儿,身着近似中国道家服饰的成之凡,面带微笑地站在悬挂在大厅中间的多种多样的铜锣、鼓、铃等中国乐器和一些外国乐器面前,手持木槌,轻移莲步,腾挪腰身,挥舞道裙长袖,翩翩起舞,依序敲击不同乐器,兴致盎然地演奏着“道之乐”。忽而铿锵震耳,似浪涛裂岸,大江东去,汹涌澎湃;忽儿似燕啭莺啼,清脆嘹亮,仿佛春光正艳,一派生机;忽而声调平和,宛如秋水似镜,夕阳晚照,意象融融。少许,随着一曲优美悦耳的“道之乐”余音绕梁,成之凡以传统的中国礼节向来宾款款地弯腰致意,立刻爆发出一阵显示西方人豪放性格的热烈掌声。

“妙极了!用北京人的话说真是‘盖了帽儿’了!”其中狂欢般喊叫的这位年逾花甲的卡雅先生是个纯种的法兰西人,他处事老道,为人热情。他是成之凡家中的座上客,算得上是相濡以沫的朋友。

“过奖了,谢谢。”笑靥吟吟的成之凡以标准的法语对知音者表示由衷的感谢。

方才,成之凡演奏的“道之乐”,是根据中国《道德经》中“自然而然”、“穷乎无穷”、“大道轮化”的意蕴,通过她亲自选定的乐器,巧妙排列,有机组合,将中西音乐融合在一起,再辅以服装、舞蹈,而创立的一种皈依自然的独特音乐,显示着一种神奇的空灵和深邃的内涵,一般法国人是难以理解的。但这位与成之凡一家交往甚密的卡雅先生理解了,并且深谙其中之道之玄机。

于是,他不禁再次向成之凡发出了诚恳的劝告。他告诉成之凡,虽然她力图通过演奏“道之乐”等在法兰西传播中国传统文化,精神固然可嘉,但这毕竟属于小打小闹,范围窄,圈子小。如果她敢于挺身而出,向世人宣告黄皮肤的女华人要参与竞选法国总统,那么无论成功与否,对于弘扬中国文化无疑将起到难以估量的作用。

那么,竞选法国总统,并且是个华人,而且还是个女性,莫不是天方夜谭或痴人说梦吧?一个硕大的问号悬挂在成之凡头顶。

怎么办?

成之凡脸上的笑容不见了,两道秀气的眉毛不易察觉地微微锁起,表情极其严肃。因为,这个庄重的问号已经是第二次严峻地横亘在她面前了,需要她思考,需要她判断,需要她抉择,需要她立刻做出果断的回答。

那是七年前的一个场合。也是这位卡雅先生,突然提出要成之凡参加七年一次的法国总统竞选。当时正陶醉于作曲、绘画、服装设计和研究《道德经》以及中国古典文学的成之凡立刻谢绝了。她知道自己如果参加总统竞选,是完全够资格的。因为根据法国的宪法规定,凡是加入法国国籍十年以上者,都有权参加总统竞选。而她加入法国国籍,已经接近四个十年了。但是,她认为自己已经具有足可以施展才华的艺术领地,而对政治并不感兴趣。然而,在这之后的七年间,她力图采取种种手段和方式传播中国文化的志愿和抱负又无不是因为与政治有关而不能如愿以偿和得到圆满的实现。由此她深切感到,文化本身就涵盖哲学、科学、道德、文艺、风俗、习惯等内容,是与政治密不可分的。要想成为一个传播中国文化的忠实的并且卓有成效的使者,必须进入政治领域。

然而,成之凡要涉足政界,却是要一步直接迈向政界的最高殿堂的总统宝座啊!这怎么能不令成之凡惶恐而审慎为之呢?

有胆量么?

这不单单只是个胆量问题。

莫非因黄皮肤而自悲?

不,自悲在法兰西是不能长期立足的,况且还要出人头地。

那还徘徊什么呢?

不是徘徊,而是要将自己的心理调整到一种创作状态。

成之凡清醒地意识到,在法国历史上,休要说没有华人敢于提出竞选总统,就是包括法兰西种族以外的所有“外国人”都没有敢于斗胆竞选总统的。这何尝不是一种前无古人的创作呢?

谈到创作,成之凡不知是继承了父母的遗传基因还是与幼年的不幸遭遇有关,创作构成了她人格力量的重要素质。

成之凡1924年生于北京。她本人回忆,其幼年时期在北京的生活地点就在位于石驸马大街一座宽敞的私宅中。笔者曾陪同她故地重游,那座宅院的确不小,并且又位于寸土寸金之地,但解放后据说早已成了《光明日报》社的职工宿舍。

成之凡的父亲成舍我的祖籍为湖南省湘乡。1898年8月28日(清光绪二十四年七月十二日)出生于南京下关,其祖父成策达是湘军曾国筌麾下之幕僚。成舍我自幼聪慧好学,二十岁那年经陈独秀、李大钊举荐,考取北京大学中文系。自1924年起,先后在北京创办《世界日报》和《世界画报》,在南京创办《民生报》,在上海创办《立报》等,并在北京创办世界新闻专科学校,从而成为我国现代著名的爱国报人、新闻教育家和社会活动家。成舍我于1921年与成之凡的生母杨瑶女士在北京结婚。杨墦又名杨致殊,湖南长沙人。杨璠曾就读于长沙稻田女子学校,后保送入北京女子师范大学数学系。五四运动时期曾加入共产主义青年团,在成长过程中颇受其二哥即我国著名经济学家杨端久(曾担任武汉大学法学院院长)的影响。杨墦不仅才貌出众,而且性格十分刚强。她与成舍我结婚后,不仅协助成舍我管理《世界日报》和北京世界新闻专科学校,而且还独自在南京创办《民生报》,从而成为我国早年报业的一员巾帼宿将。

按说,成之凡身为名门闺秀,幼年的生活应该十分幸福。其实不然。由于成之凡的父母“性格不合”,在她八九岁时父亲便与母亲离异。从此,父亲与其“二太太”居住北京,她和妹妹与母亲到南京生活。成舍我每月只给成之凡和她妹妹三百元(旧币),作为抚养和教育费。之后,太平洋战争爆发,外患内乱,战火兵燹,天灾人祸,民不聊生,成之凡跟随母亲四处颠沛流离。先去武汉,后到长沙,又途经广州,逃至香港。在香港因为生活拮据,经济上入不敷出,只得来到上海。

“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成之凡随同母亲到上海后,由于母亲毅然将南京一座豪华的私人别墅出租给一个“显贵”,立刻便由囊中羞涩变成腰包殷实。童年的成之凡,并没有受到良好的正规教育。她刚到进人学堂的年龄,先是因患感冒发烧被医生使用没有消毒的针头注射导致住院开刀;痊愈不久又因与妹妹一起荡浪木被人撞断大腿;

半年以后刚刚康复,不慎再一次将大腿重新折断。但是命运的多舛,并没有泯灭成之凡强烈求知的欲望。不是不能进入学堂正式念书么?她便每天跟随家庭教师学习数学、中文、历史、地理、英语和钢琴演奏。具有聪颖天赋和执著追求的成之凡不但在数学、中文等学科上博得了家庭教师的褒奖,而且在音乐上尤其显示出出类拔萃的才华。就在她十四岁那年,她终于进入国立上海音乐专科学校。起初她学习小提琴和钢琴,可是生性不喜爱模仿而喜欢创作的成之凡,被一位名叫弗兰科的犹太作曲家破格收为惟一学习无调音乐作曲法的入室弟子。成之凡在跟随教师学习无调音乐作曲中,不循规蹈矩,大胆地将弗兰科的传授改头换面,独创了一种中西音乐相结合的“五音暨无调音乐混合作曲法”。弗兰科对于成之凡的创造,不但没有加以训斥,反而像伯乐识别千里马一样发现她是一个作曲奇才而大加褒奖。抗战胜利后,弗兰科受聘于美国音乐学院,提出要将成之凡带到美国去深造。出国护照由弗兰科负责办理,成之凡只是负担三千美元的保证金。根据成之凡的父亲成舍我当时的经济实力,这笔为数不多的保证金是不在话下的。可是,成舍我却以一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加以拒绝了,却以五千五百美元买了一部红色高级福特汽车。当时成之凡对于父亲的做法十分不理解,不知道一贯表示对子女的婚姻、事业、信仰三个干涉的父亲有什么难言之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