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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她有病,他便有药(1 / 3)

(一)

北方的道路与南方相比更为平坦开阔,路途中少见陡坡急弯,没有异常情况,自然是一马平川。

车子沉默着行进了许久,离促将头探了出去。

此时天空中的夏季大三角——蓝白色的织女一、白色的河鼓二和蓝白色的天津四正明晃晃地亮着,剩余时程还有五个小时,为了节省燃油,车里只开了一盏昏黄的灯,光线均匀地照在薛昭脸上,他深锁的眉眼和额头的碎发都很分明。

崔白哭累了,便趴在后座上沉沉地睡了过去。离促看着薛昭,心里有点儿迷惘。

这个男人,是她喜欢的,她方才还吻过,即便不在一起,这一生也都不会后悔。可为什么会喜欢他呢?

“没有什么道理可讲,就像爱情。”她的医生说。

薛昭感觉到离促的目光,便看了她一眼。她靠在车窗上,离光源远远的,只能露出半张脸。但她正看着他,他知道。

“你根本就不缺钱,为什么会答应毛利载我?”她突然开口问。

薛昭眨了一下眼睛,似乎想将她看得清楚一些。为什么当时会答应载她同行?是害怕跟惠子单独相处尴尬,还是难以拒绝熟客的托付?现在想来,还真是鬼使神差。

“为了给自己找罪受吧。”他说话总是低低沉沉的,像唐鼓,会听的人觉得有韵味。而离促能在这低沉声音里准确地分辨出他的情绪来,愉悦、安宁、愤怒、失落……像宫商角羽。

他话里的情绪愉悦,她便不再多问。

“找个地方歇一歇吧。”离促说。

“不舒服?”

离促摇了摇头:“买点东西。”

“进了城再说吧。”薛昭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纱布缠得整整齐齐的,只是系的蝴蝶结太大,不过是她系的,也好看。

“我不舒服。”

他知道她又在跟自己犟嘴,朝后座看了看,停了车。

“哪里不舒服?”他将她从半明半暗的地方捞出来,盯着她的眼睛说。

离促不接话,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依旧那样看着他,像看着孩子做游戏。

“砰砰砰!”车门被敲响了三下。

薛昭别过头,来者是个女人,不老,不难看。

他将车窗摇下来,闻到了一股海带味。

“帮帮忙,搭个车?”车里气氛暧昧,女人没有察觉,一咧嘴,露出了一口白牙。她指了指吉普车后面的路,薛昭探了探头,乍看什么也没有,刚要询问,便看到了一辆黑黢黢的男士摩托车。车灯脱离了原来的位置,仅靠几根电线吊着,偶尔闪一下。

“没油了,还摔了一下,我就到前面的镇子,没多远。”见薛昭犹豫,女人赶紧说道。她顺手拨了拨自己的头发,露出一个耳坠子。

薛昭看了一眼离促,她点了点头。

说是镇子,其实就二十来户人家,汉族、回族、藏族人都有。

女人是汉族,不知道为什么独自在这儿生活。她店里挂着成捆的海带和香菇串,柜台上有干瘪的鱿鱼,像个南货店,但门口分明又立着一个住宿的牌子。

“这里哪儿能买到骨灰罐和消炎药?”离促问。

“刚才来的路走到头有带盖的陶罐卖,都一样。不过今天太晚了,买东西得等到明天早上。你们可以在我这儿休息,后院、楼上,都能睡人,今晚不收钱。消炎药……”女人将货柜上的一层鱿鱼叠起来,透过灰沉沉的玻璃格子,拿出了一个瓶子。

瓶子是黄黑色的,标签已经看不大清楚了,模糊能识别出一个“酒”字,应当是碘酒。

“看来也用不了了。”她拿起来晃了晃,没有任何声响。

离促点了点头,跟女人说了一声谢谢,走上楼去。崔白正打算跟着上楼,被薛昭一把拽住了:“院子里也能住人。”

“对,院子里的房间更敞亮。”女人接了一句,招呼崔白往院子里走。

风一吹,小店里都是腥味,离促的步伐快了不少。薛昭跟着她上了楼,不远不近,总是隔着一步。

离促在一间房间门口停下脚步,开门,进房。

“别跟过来了。”离促跟身后的薛昭说,又像是告诫自己。

薛昭倒听话,离促很快听到了隔壁房间的开门声,他进去了。

说不上失落,她关上了门。

“有事叫我,我听得见。”他在隔壁说,想来是面对着她这面的墙说的。

她点头,就像他能看见一样。

她摸了摸自己的小腹,上了趟洗手间,坐在窗子上看远处的一颗星星。她不知道它是不是自己刚刚在车里瞥见的那一颗,但是这不重要,它们都很美。

窗台是用石砖砌成的,很宽,但不平,有点儿硌屁股。下方是楼下的遮雨板,一样结实的石砖材料,万一摔了,也死不了。

离促脱下鞋子将两条腿伸出窗外,夜风绕过脚趾,像最长情的吻别。

“来一根?”薛昭从隔壁窗台上朝她递出了烟盒,一根烟被抽出了一大半,是为她准备的。

他没看她,而是仰着头。

离促伸了伸手,差一点点,便将纤细白嫩的腿伸了过去。她想要的东西,一定得够着。

他用右手一把将她的脚捏住,不大不小,刚刚好。

风里凉,手里暖,被他握着的那只脚比垂着的那只脚更舒服。

“流氓。”她扭了扭脚踝,没用力。

薛昭将烟盒放进兜里:“先存着,特殊时期别抽。”

“手放开。”

“不放。”

“给个理由。”

“手热,凉快凉快。”

离促天生高冷,字面意思,长得高,身子冷。

“光右手热?”

薛昭笑了笑,将左手也放了上去。他的皮肤有着男性原始的健美色泽,握住她的脚倒像是逮着一只白色的小兔子。

爱是什么?是慈悲。

这个动作便很慈悲。

离促看了他一眼,咧嘴笑了,身子往外挪了一点,将另一只脚也伸给他。

“当心摔着。”他拍了一下她的脚背,撒开了手。

“明明喜欢得不行,给你却又不敢要,真。”她双腿一叠,左手随意地搭在腿上,右手撑住下巴,高傲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猫。

薛昭并不反驳,双手搭在窗台上一撑,腹部肌肉收紧,越出窗台,又往左一跃,正好站在了离促楼下的挡雨板上。

“只要你敢给,我就敢要。”薛昭将两只手放在离促的身边,以极近的距离凝视着她,上眼睑149,下眼睑74,是她左眼的睫毛数目。他贴近时的压迫感,让她将头往右侧了。

“我困了。”她云淡风轻地从他口袋里摸出了烟盒,将一根烟叼在嘴里,没点火。

“离促,是你在撩拨我。”他在她耳边说,声音里有欲望。

她将双手撑在身后,双脚慢慢地抵在他两肩上,膝关节并紧,诱惑,却不色情,尺寸把握得刚刚好。

他的身子逐渐受力站直,离促扬了扬手上的香烟,身子往后一转说了声谢谢,脚尖点在了地板上。

“如果我喜欢,我可以撩拨任何人。”她关上窗户,留他一个人在外面枯站。

“你有病。”他语气里没有气恼与发泄,是在陈述一个客观的事实。

她有病,他便是药,但她惜命,不试药,药着急了,说我能够治好你,病不信,因为不信就是她的病。

(二)

“离促姐!离促姐!”

崔白在楼下叫离促的时候她正做梦,关于男人,不关于性。

她伸了个懒腰,背着包走下楼去。薛昭的房门开着,里面没有人。她特意打量了一下他的床铺,褥子折了三下,被面叠着一块枕巾,枕巾上放着一朵不知名的干花,跟自己没睡之前是一个样子,他压根就没躺下过。

“吃早饭了。”见她走下了楼,崔白才小声说,样子极温顺。

离促点了点头,四下看了几眼,外面有些潮湿,昨晚下过雨。

“楼上没热水,他去后院洗澡去啦。”女人从门外进来告诉她,手里握着一瓶碘酒。

“我没找他。”这是实话。

离促话音刚落,薛昭便从后院顶着半干的头发走了进来,他听见了,什么也没说。

女人抿了抿嘴,不由得朝他多看了两眼,他没穿上衣,露出了紧实流畅的腹部。

“好腰!”离促在心里说。

“怎么样?车子好了吗?”薛昭用手拨了拨头发,问那女人。

女人笑了:“好得很,车灯也妥妥的,比镇上师傅修得还好些。”

离促轻蔑地撇了撇嘴,原以为他是因为淋雨受凉了才洗澡,原来是替女人修车弄脏了身子。

她撩拨他,可以;他受别人撩拨,不行。

“离促姐,馍。”崔白一手抱着布包,一手把吃的递给离促。

“锅里还有……”

“我们先去买罐子,一会儿早点上路。”薛昭话还没说完,离促便接过那个馍拉着崔白往外走。

“记得换药。”她扭头叮嘱,冷冷的,倒让他心里暖和。

女人不温柔无所谓,不贤惠也没关系,只要她能在气头上还想着自己,这就足够了。

女老板很热情,坐下来帮薛昭解手臂上的纱布。薛昭想喊离促一声,却看到离促已经走出了门。

“我自己来。”他跟女老板说。

来的那条路走到头,听着容易,走起来也有将近二十分钟,离促走在前头,心不在焉。

“离促姐。”崔白小声唤了她一句,她这才注意到他的手还连同馍一起攥在她手里。

“对不起。”她不紧不慢地撒开,问心无愧。

“离促姐,你……”崔白盯着被她攥红的手,憋着一句话,没能说出口。

“到了。”离促指着一个用门板搭成的摊子说道。

摊子上都是清一色的土陶,除了大小,没有任何款式和图案区别,装什么都可以。

“将就一下。”离促很快选定了一个,扭头看崔白。

崔白也点了点头。

换好罐子,崔白脸上的笑容多了不少。

“刚才有什么事?”离促想起来了,便问他。

崔白犹豫了一下,小声说:“离促姐,你能不能亲我一下试试,脖子上就好。”他睁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她,比女子更添柔情,“我从来没有被女孩子亲过,也许我并不……”

离促想起了昨晚他脱下上衣时看到的景象。

“闭眼。”她从包里掏出了那支正红色的口红。

崔白闭上眼睛,感觉到脖颈之间有温热柔软的触碰,抽离时脖子上润润的,是口红。

“有感觉吗?”离促问。

崔白睁开眼,却看到她两指指腹的正红色。她也不藏着掖着,大大方方地展示给他看。

他摇了摇头,自嘲道:“看来我没救了。”

她揉了揉他的头,算是安慰,领着他走了回去。

离女人的铺子还有五六米时,离促便发现它掩着大门。

她疾步走进了前屋,叫了一声:“老薛。”

后院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她一探头,薛昭半裸着身子从那女人的屋子里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女人两颊通红,头发有些乱糟糟的。

他看了一眼离促,背身递给了那女人一样东西。离促看得分明,是钱。

“罐子买好了?我们走吧。”薛昭从院子里那辆修好的摩托车上取下外套,若无其事地朝外走。

一夜没睡,他倒精神了不少。

离促没有说话,死死地盯着那女人,眼睛里有刀子,能诛心。

女人没注意她,只是笑着朝他们挥手。薛昭不回应,倒是崔白伸手摇了摇。

“走了。”薛昭见离促没动,拉了一下她的衣角。

吻得再深情,她不给的,他还是去别处寻了。离促昂着头,盯着他的眼睛说:“算你厉害。”

“那可不。”他回答。

这一次,她没听出他的情绪。

太阳渐渐升了起来,车里开着窗子没开空调,不闷,但有些热。

离促一直看着路边的红柳树,肆意生长,像那女人乱糟糟的头发。

“热不热?”薛昭问她。

她不回答,依旧看那些红柳。

“在西安的时候该带你去吃烤肉的,签子就是红柳,肉厚味香,跟普通烤肉不一样,你应该会喜欢。”

“不会喜欢。”她靠在椅背上淡淡地说。

“你得吃过才知道。”

“我不喜欢的不吃。”她关上车窗玻璃,微微眯上了眼睛,“不像你。”

看她这副样子,薛昭倒来了兴致,他在兜里摸了摸。崔白咳嗽了一声,薛昭从后视镜里看到崔白故意翻下的衣领,猩红猩红的,色号很熟悉。

他从兜里抽出手放回到了方向盘上,笑了一声:“这么说,你吃过的,都是喜欢的喽?”

离促想了想,看着他说道:“也有例外。”

她也吃过他,他就是她口中的那个例外。

“也行吧。”

薛昭说着,瞥了崔白一眼。崔白正弓着身子趴在全开的窗子上。男孩自然有男孩羞羞答答的好处,但绝不适合离促。

生活在野外的猛禽大多偏爱活食,送上门的肉糜能充饥,却绝对满足不了它们骨子里对狩猎中那种征服感的追求,自己的食物,得由自己咬住它鲜活的血管,一点一点吞噬殆尽。他是,她尤其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