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不甘心，将自己的嘴巴裂开，对着对方哈出怨气，然后又盯着对方面团似模糊的脸去瞧。
依旧是什么都没有。
甚至它凭借敏锐的直觉在对方模糊不清的脸上，感受到了宁静的气息。
这家伙没有怨……
平静安宁、无欲无求，不后悔曾来过，也不惧怕离去。在这团模糊的身形怀里还放着一个小小的平安符，没什么业力，也没在寺庙开过光，更没有道士作过法，不然也不会连它都防不住。只有平安符上缝了四个字：孩儿平安。
咔嚓，仿佛有什么细微而惊悚的声音在鬼婴耳边隆隆滚过。鬼婴一时间怒火中烧，甚至是感受到了一股巨大的背叛感。
凭什么？不，这一切凭什么？
明明它们是同类，凭什么这家伙没有愁，没有怨。他握紧拳头，只觉得有一股巨大的破坏欲将要破土而出，却还只是在耸动，远没有突破桎梏。
“都是傻叉。”
它心里突然冒出这种念头。
鬼婴怒火中烧，抬起短腿，“哐叽”一脚，将没认证成功的同类连着小布包一脚踹回了坑。
做完这一切，它没了心情在外面游荡，而是回了春楼。
依旧是上锁的阁楼，依旧是破旧的窗户，北风依然能嚣张的从破洞的瓦片里吹进去，在阁楼的走廊上呼啸而过，然后耀武扬威地原路返回。一切都看起来没什么不同。
鬼婴懒懒地走回去，垫起自己的短腿从破缝隙里挤回去，然后“骨碌”一滚，把自己摊平在地板上。
然后它抬起自己的指甲，恶趣味地在木板上“咯吱咯吱”的滑动，带给深夜里留宿温柔乡的客人们一点惊悚的回忆。
顶上是上锁的阁楼，下方是温暖如春的雕梁画栋。春妈妈当年心里有鬼，让人把阁楼封锁，并且买通工匠，在图纸上抹去了阁楼的存在。如今通往阁楼的路早已被封住，请木匠来钉了一扇死门。经历十数年，春楼早已易了主，过去的人们也无了音讯。
这里铺陈上秀美的侍女执扇图，来来往往的客人从旁经过，谁也不会注意到那曾经辉煌过的高阁。
今夜北风呼啸，温暖的春楼炭火烧的足足的，一片歌舞升腾。冬日应当时这里生意最好的时节，忽闪的烛火配着憧憧灯影，挂在门口的琉璃花灯在风雪的吹动下徐徐转动，映照出梅兰菊竹的彩绘花影，风雪中行路的人们，哪个能忍住不在经过时朝这门口望望呢。这里面歌舞曼妙，暖香薰人，铜丝炭火笼里燃着独特的香料。
可今夜的温柔乡却是令人惊疑的。留宿的客人们不堪其扰，一整个晚上疑神疑鬼，忍受着鬼婴的捉弄。
它本就恶劣，时不时弄出些动静来吓唬人，今夜更是惹人嫌，咯吱咯吱的声音，时响时停，捉弄了一晚上。
关于春楼本就有些隐秘的流言，传闻多年前这里曾枉死一位花魁。
这里本就是香艳之地，来的大多为寻芳猎艳之流，能有当年洛思轩三分性情的人都万中无一，哪来什么正人君子。因此传闻隐秘而猎奇，却从未阻断过春楼的生意。
而这一次，阴森的声音响了近乎一个晚上，除了鼾声如雷的，夜宿的富人们几乎都听见了，连小厮都躲在门槛底下瑟瑟发抖。
本着夜里不出门、出门更撞鬼的原则，众人们瑟缩在棉被里哆嗦了一个晚上，在天刚蒙蒙亮的破晓时分，追着清晨东出的第一缕太阳，迫不及待地夺门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