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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节(1 / 3)

潜沉潜,十几年辰光已下落到身体的最深处隐匿,不消失也记不牢。但让许青青重选,她还是乐意不用功读书,早恋,十七岁坐着火车跟同桌私奔来这个中南小县,分手,停留,遭骗,努力存活,陪别人睡觉赚钱,爱上个借她钱不催着还,离了“你他妈”不会说话,脖子上傻逼兮兮纹条龙的,情深的坏男人。

这晚下雨,凉风凛凛,金鼎赌档相对冷清,开了几桌扑克。

柳亚东地摊儿上淘来的一本《美丽深圳》被老贾抢走去翻,几个人围着看,对着图上的世界之窗指指戳戳,叹说:“还他妈的是特区好啊!咱们这儿就他妈个光秃秃的发电塔。”

老唐一脚蹬开茶室门,面色不虞隐着一层生铁色。

“小兰呢?”

柳亚东一怔,“码房呢。”

“凌仔去把人叫上来,去!”老唐手一挥,“你几个也别看了!”近看他两唇在微微抖颤,话到末尾也奇异地变了个调子。

老贾敏锐,率先走过来,眯眼低声问:“咋了?出啥事了?”

老唐附到柳亚东耳边,“去砂砾把侯爱森叫回来,他他妈忙的电话也不接。”

“这会儿?”柳亚东问。

“马上。”老唐咕咚咽口唾沫,手掌不住按按按,他低平滞缓着说:“你呢,就跟他讲......旧强没了。”

雷是掐准点儿的,应景一声轰隆。

第41章

涂文死相极惨,腰上扎个窟窿要了命,刀锋无眼,又削去他几乎一半的头骨。那切面红红白白,内部组织一览无遗。

尸体在天擦黑时被练马大桥桥洞里窃踞的流浪汉发现,据说桥底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他死在桥上被人丢下,嫌犯下桥又追加了一刀。围栏处一串繁盛的鲜血梅花辅证死因,桥下河滩泥泞,河尽头是一脉青山。

人与山川抗衡时人自负激愤;人与人抗衡,人消亡时,山川也不笑话你,只沉默着显出雄浑与伟岸来。它们巍然百来年,人却轻易就没了。

素水县公安不配法医,尸体拉去了县中殡改站,派了个实习警察夜里守着,问也问不出个屌。侯爱森到了午夜才带人去认,殡改站守尸的老头儿领着去冷库,凉荫荫的一间房里,柳亚东走过去掀了白单儿。凌仔看了一眼就哆嗦都摆如犯癫痫,猛一个惊颤后,拔腿冲去回廊剧烈呕吐,继而摘了眼镜失声痛哭。

如前所述,涂文傻仗义,那次陪凌仔回乡应付她晚娘,被女人拿高粱扫帚扫花了脸。他一生被女的克,豪言壮语地说过一枪要崩了她,结果事到眼前屎临腚/门了,怂得撂了句“老了没人给你送终个丑八怪老毒妇”,拉着凌仔就撒腿跑。凌仔动笔杆子惯了,高度近视体能不佳,没会儿就定在田垄上粗喘,喊说跑不动了旧强哥。涂文额上一片汗粒,颊上是纵横的红痕。他嗤了声笑,叉腰说,可别他妈回去乱说啊!省得老贾几个笑话,毁我英明。凌仔跟着乐,过会儿搂着他淌眼泪,十几年淤积的怨愤,开闸放水。

“你哭哭哭哭个屁。”涂文嫌他迂,拿拳轻凿他脊梁骨,说:“我刚不也来邪的咒她了么?你就当她跟你爸一块儿归西了,我给你当哥,家他妈了逼的家,不爱你那叫家呀?”

田里草尖儿上灰鸟轻掠,涂文又说:“飞宇,你以后最好还是去上大学,你手干净。”

他哥给人杀了,未必就冤枉,但他像剜心一样痛苦。

勘验如何,有无线索,立案查谁,案子谁跟,尸怎么办,统统都得等白天上班,这会儿只能先消化涂文的戛然死亡。守尸老头把白单儿蒙回,喟叹了极轻微的一声。侯爱森喉咙像是在给谁旋拧着,异样的烧灼感迸涌上扁桃体,漫洇进鼻腔,犹如泳姿不当凉水倒灌,一气儿咕噜噜涌去脑子里了,世界片时洗刷得雪茫茫,寒彻骨。他就那么懵着,没会儿才问老头儿:“他这......这个伤,遗体整容的那个,能给......能给弄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