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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老师小记(1 / 1)

牛老师,七十六七了,是我读师专时教古代文学的老师。矮而胖,弥勒佛般的笑容时常写在脸上。他幽默,博学,一如他的名字,其实他正是一片郁郁葱葱的知识树林。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当年上课时那引人入胜的一幕幕,却还时不时小兔般在脑海里活蹦乱跳,惹得我独自一人时也能开怀大笑。

牛老师上课从来不看教案,也不看书,仿佛所有知识都装在他那凸出的肚子里。给我们讲唐诗时,他随便一开口,溜出的都是唐诗,那诗是谁做的,当时的时代背景是什么,还有那些掌故等等。他犹如一部《唐诗鉴赏辞典》,你想知道哪首诗,只要提一个头,他就能给你讲出一大堆来。

他上课时,言语不紧不慢,双手抱在胸前,在讲台上走过来走过去,脸上的笑容就像长上去似的,从不向学生发火,似乎也不会发火。再说了,他的课谁不专心听,自己都觉着吃亏哩。一次,他讲到唐五代的浮荡文风时,举出南唐李后主,说他把男女在床上打情骂俏、女的把嚼碎的红茸给男的唾到脸上都填入了词中,“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禜郎唾。”他微眯着眼,摇着头,惹得哄堂大笑。有同学说酸话,他也不恼,只是笑眯眯地说:“用诗的语言说出来,或许更有文采呢。”说得那位同学不好意思,大家责备的目光也像麦芒扎向那位。

他幽默乐观,即使谈到“文革”中受到的屈辱,也能超然面对,流露出的是轻松和不在意,仿佛在讲别人的故事。而且在那种艰难的处境里,他依旧保持了风趣和幽默。有次上课说到“文革”时被造反派压到会场上批斗一事,他笑嘻嘻地说:“那年月关键活的是心情,他们让我这个臭老九低头认罪。我说我这人像公鸡一样,你让我的头低下了,我的尾巴会翘起来的,让我翘尾巴也不是啥好事。说得他们戛然而笑,批斗会的气氛也活跃了。”同学们被他的机智幽默折服了。

他退休后是退而不休,每天除了散步买菜,就是写作喝酒下象棋。他写的古诗文赏析、商洛历史研究等方面的文章时不时见诸于报刊,时常有一些独到的见解令学术界耳目一新。

善饮,但不贪杯。教书那会儿,他一晌午要讲四节课呢,到最后一节课间休息时,必须跑回宿舍喝上二两酒,不然,讲下节课就没劲了。酒是三四元钱一瓶的太白,好酒他不喝。每天二两,也不需要什么下酒菜,拧开瓶子盖,倒出来一喝就行了。有一天早上,在机关家属院检查卫生(他现在就住在政府机关家属院),我站在高台上正好能看到他家的书房。其时他正在喝酒,我仔细地看着他每一个动作:他先拧开酒瓶,在酒盅里倒满一杯,再拧上瓶盖,把酒瓶放到窗台上,喝完那杯,再拧开瓶盖,再倒一杯,又盖好瓶盖重新放到窗台。这样反复着,喝了两大杯。他抬头看见我了,向我招手,邀我去喝酒。我说:“我正在工作哩,不能喝,改日一定上门讨酒喝。”他笑着向我摆手作别,然后把酒盅像戴帽子一样戴在酒瓶顶上,接着帮师母做家务去了。下象棋是他写作累时的一种休息方式,棋场上,他运筹帷幄,纵横千里,机关老年象棋比赛,他还得过冠军。

他人虽老了,可他在用他的智慧不断地制造着欢乐,制造着知识,制造着幽默。那股纯真,那份热情,那副顽皮,那种幽默,真是一位可爱的老顽童,让人尊敬和爱戴。

2005年7月1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