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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口牛肉留下的酸楚(2 / 2)

这年夏收后的一天中午,二叔牵着“凶神”去东沟犁地。犁完地,二叔把牛拴在一棵柿树下,让牛去吃草,他却在另一棵柿树下打起呼噜来。等他醒来,牛不见了。二叔一骨碌爬起来四下里找。寻了这条沟,又找那道梁,最后在沟垴找到了。牛正站在悬崖上够着吃那丛开紫花的嫩野刺,它半个身子已扑到空里了,嘴刚一拧拽下一口嫩刺,蹄下猛地一滑,咕哩当啷滚下去了。二叔拉着哭腔飞奔过去,可牛从悬崖顶已摔到沟底,崖石上殷红的血染出一道道小溪。二叔瘫坐在地上成了一摊烂泥。等他连爬带滚回到家里,已没人样了。奶奶见状心里“咯噔”一下,人瓷在那儿半天没动,手里的一木盆水全部浇在了裤管上也全然不知。等她缓过神,才强忍着悲痛,差人把牛搬回来。这一夜奶奶伏在牛背上哭肿了双眼。

第二天,奶奶要给“凶神”安葬,像对亲人一样,队长说牛是集体的,怎么处置要大伙定。奶奶先是死活不肯,后来还是依了队长。经过商讨,多数同意把牛杀了,把牛肉分吃了,牛皮还能割皮绳做绳索。队长照大家意见办了,奶奶却从此病倒了。

杀牛那天,孩子们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看热闹,奶奶却病在炕上抹泪叹气。杀完后,牛肉就放在村东头那棵歪柳树下的一座破庙里用大环锅煮着,那香喷喷的肉香味勾得我们围着锅台跑前跑后直到后半夜。牛肉煮熟了,一家才能分得拳头大两块。我刚抠下一小块要吃,妈猛地把我手一打,说婆吃了,我才能吃哩。我端着肉碗飞奔到奶奶的炕头前,狠劲吞了一口肉,刚要让奶奶吃,奶奶呼地一下扑起来给我了一耳光。她老泪纵横地嚷:“娃呀,那也是咱家一口子哩,不能吃啊!”一疙瘩肉被奶奶一巴掌扇得从我嘴里飞出老远。我难过地哭叫着,奶奶也抱着我的头泣不成声……

这一天,奶奶强挣着起来,上了两炷香,供了那碗牛肉。我看着那牛肉喉咙咕噜了几下,但见奶奶伤心流泪,才几天工夫,就黑瘦虚弱得不成样子,我心里酸酸的,再也不想吃肉的事了。后来,奶奶让二叔把那碗牛肉埋在房后山根下,还给全了一个坟头。

打那以后,奶奶的病越来越重了,没过几年便去世了。临终前,她老人家把我叫到炕前,有气无力地说:“娃……牛……肉……没……吃……我……心……”奶奶用枯瘦的手艰难地指了指她的心口,眼角干涩出些许湿意。我哭着告诉奶奶:“您老快好吧,我长大挣钱了就能买牛肉吃了,还要给你买呢。”

奶奶终于没能吃上我给她买的牛肉。可那头“凶神”牛,那口牛肉和那个年代的故事,在我情感深处留下的深深的烙印,是岁月永远也难以抚平的了……

2001年6月26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