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原来工作过的乡镇财政所一位女同志来闲聊，她看上去比过去白了，也多了份姿色。我半开玩笑地说：“几年不见，你倒变漂亮了。”她莞尔一笑，说：“啥漂亮了，现在不用黑来白去上门收税，在外疯张的少了，窨白了吧。”她用会笑的大眼瞟了我一下，见我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安慰似的说：“你在的那几年把苦受了。”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深情地说：“是啊！那时深更半夜的在村里跑着收钱，叫你们这些女同志抛家舍口，干男人们的工作，现在想来心里都不安呀。”她微微一笑，露出些许惋惜似的，说：“书记，快别这样说了，我们还常想那段日子呢。苦是苦，但几十个人挤在一辆车上，又说又笑，那种温馨和睦，有时真还想过一过收税的瘾呢。”
那年，我从机关派到乡镇正赶上麦收季节。白天，我和一拨干部穿行在黄澄澄的麦田里，帮东家割麦，给西家捆捆，劳动间隙，和村干部商量“缴粮”的事，也就是收税款。特别对那几个烂脏村，大家达成的共识是：利用晚上挨家挨户上门收，没钱的可以用小麦折价。当然了，这也是其他同志在基层工作多年的经验。他们经常吊在嘴上的一句话：向一些农民要钱，比要命还难。
到了晚上，我们几个领导带上二三十名干部进村了，三五个干部为一组，由一名领导和村组干部带队。在分组时，薄嘴的朱副书记说：“把男的和女的搅一起分，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说着，他就像过去农村分红薯刨堆一样，张三李四地叫着名儿，不大工夫，大家都有了称心的工作伙伴，高高兴兴入户了。由于我是新手，他给调配了几个精兵强将，自己也主动加入这一组。
我们打着手电筒，说笑着，深一脚浅一脚往村子深处走去。朱书记扭过瘦脸笑道：“班长，你今天是见习生，只许看，不能说，也不要干，我们要是东下啥烂子，你收场就是了。”说话间，来到一户农民门前，他走在最前面，掀开主家的楼门，高喉咙大嗓子喊：“柱娃子你贼熊还不缴税款。”话音未落，一只黑狗扑了上来，他速一猫腰，狗被吓得后退了三尺远。叫柱娃子的是个黑瘦矮个的男人，赶忙拉住狗，把我们让到院子。朱书记对柱娃子说：“这是咱一把手书记，他一来就看你来了，你熊够伟大的。”柱娃子紧张地在衣襟上拭着手，激动得结结巴巴说：“哎，看把领导害的，快坐，我给倒水去。”说着拧身闪进了厦房。朱书记跟着进去，不知说了什么，柱娃子从放麦子的柜里捞出一个油纸包，一层一层打开，把那一块的五毛的翻来数去，终于凑够了税款，他脸上露出一丝自豪，说：“皇粮国税啥年代都不能少。”